電影劇本:紅樓尤物

 

劇情大綱:紅樓夢為中國經典古典文學,為作者曹雪芹字字滴血的嘔心瀝血之作。歷年多次翻拍改編成影視作品。本劇本引自紅樓夢原著第六十三回至六十九回中,一段別於寶黛釵三人愛情悲劇的支線故事,著重於拜金美女姐妹---尤二姐和尤三姐,兩位悲劇女性的故事---一位為情自刎;一位吞生金自逝。並將原著偏文言的對話,改為較現代的白話。

 

此篇著重描述寧國府賈敬大老爺升天,賈敬之子賈珍,與賈敬之孫賈蓉,垂涎賈珍的正室尤氏,有一繼母尤老娘,帶來兩個拖油瓶女兒奔喪,賈珍賈蓉父子,因垂涎尤氏姐妹美色。使計暗中眉目傳色,尤老娘貪慕賈府乃貴冑世家,家財萬貫,出於愛財,便讓兩個風流的女兒與父子二人搭姦上,淪為寧府老少爺們的洩欲工具。

 

連同榮府的賈璉,撞見寧府好事,也趁機下手,和自己的小姨子兩人每日暗中勾搭調笑。尤三姐性情剛烈,人品風騷,用美色將賈府老少,調笑嘻罵,欲近不能;愈遠不能,但其實內心卻芳心暗許給俊俏風流的戲子柳湘蓮。

 

尤二姐溫柔懦弱,性格溫順好欺,被賈璉用計娶為二房,並被暗中金屋藏嬌。賈璉之妻王熙鳳,為賈府管事人,平時外號鳳辣子,人如其名,性格精明幹練,善妒歹毒,在賈府又是大家長賈母最看中得意之人。丈夫偷娶二房,王熙鳳妒火中燒,但卻暗中騙得尤二姐住進賈府,其實暗中設下毒計,欲連同賈府女眷,將折磨尤二姐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心裡方才快活。但此時賈璉之父賈赦,又將貼身丫鬟賞給賈璉做三房太太,鳳姐平空心上暗苦一害未除,又添一亂

 

序場A

時間:清晨

場景:道觀門口/驛站

 

*清晨時分,空氣略帶些寒冷,一輛馬車緩緩行駛趨前而來。寧府僕役,攙扶尤氏下馬車,尤氏一身縞素,絲毫未帶簪珥釵飾。天是蟹殼清的藍,東方的曙光還尚未透亮大地。

 

尤氏(吩咐下人):“快去吩咐其他人,大老爺殯天,死因未明,先將這道觀的來路出口,通通嚴加把守,不許那些道士趁隙逃逸。再請太醫過來仔細驗查大體完後,準備上等棺木,安放到鐵檻寺停棺。回頭稟明了老太太,擇好日子入土收殮,之後便等老爺回來開喪破孝,讓一干親戚人等,趕赴來爲大老爺奔熱孝。”

 

家丁齊聲:“是!”

 

  荒野中,賈珍賈蓉兩父子,帶領一群家丁,星夜乘馬,趕赴京城。金黃色的曙光,剛從東方升起,照的四周都充滿金黃小麥色的光輝。路過一處驛站,賈珍人等一躍飛身下馬,跳上驛卒在路旁備好的驛馬,繼續往京城方向飛馳。

 

*半路上,遇到家丁騎馬,從反方向過來。遇到賈珍人等,飛身下馬作揖說:給老爺請安。前方大太太已經妥當辦理好一切瑣事。太醫只說大老爺功德圓滿,服食仙藥而去,一切皆為天意,事不可違。

 

賈珍:“大老爺目前停棺何處?”

 

家丁:“回稟大老爺,目前已在鐵檻寺停棺妥當。只等老爺和哥兒一同回去奔喪赴孝。”

 

賈珍:“如此甚好!還是加緊趕路吧!”

 

序場B

時間:清晨

鐵檻寺門口

 

  尤老娘和二尤姐妹,一身素靜,宛若脫俗仙子般,緩緩降臨寺院。

 

尤老娘:“你們姐夫的父親,到底還是昇仙去了。這次大老遠趕來京城,非得多住幾天才回去。”

 

*尤老娘先往寺院內走去。

 

尤三姐:“平常親戚間也不太走動。到底大姐不是您親生的。這關係到底差了一層,哪裡想的到我們母子三人?”

 

尤二姐:“三妹小聲點。給旁人聽去不好。”

 

尤三姐:“怕什麼。我們都還是他們親戚,那些下人嘴在壞又如何?賈家這等聲望,大姐又是姐夫正妻,雖說不是媽肚子裡出來的,好歹我們都是異母姐妹。雖說媽帶著我們兩個拖油瓶,他也該好好照顧一下自家姐妹,幫二姐選個乘龍快婿,了卻母親一樁心事。”

 

尤二姐:“三妹怎總拿我說嘴?我可不像妹妹,已經有心上人了。”

 

尤三姐輕聲說:“噓!小聲點。先別給媽聽見。”

 

第一場

時間:黎明

場景:鐵檻寺門外

 

  馬蹄聲疾,震蕩著曙色漸顯的街巷。在灰白色的晨霧中,饅頭庵和鐵檻寺遙遙在望。賈珍等四人縱馬飛奔,剎那間沖到鐵檻寺門前。坐更的發覺賈珍等人已經到門前,趕忙喝起眾人來,打開大門迎接。

 

  賈珍、賈蓉下了馬,放聲大哭,從大門外跪爬進去,到棺前稽顙泣血。一旁僕役幫賈珍父子換喪服,一同在棺前俯伏抽泣,尤氏等人在旁解勸。

 

*賈珍側眼瞥見兩位美豔標緻的小姨子,頭低下,暗中一臉猥瑣貌。賈蓉也目不轉睛的盯著,同時注目尤三姐豐滿的酥胸,一臉飢渴貌,被一旁的賈珍瞧見,一頭子打下去,一旁的僕役都在偷笑。

 

賈珍稍減悲戚,向眾親友說:“得訃音後,即忙告假,天子得聞,下旨讓禮部代奏說:賈敬年邁多疾,歿於寺中,其子珍、其孫蓉現因國喪隨駕在此,故乞假歸殮。天子額外恩旨說:賈敬雖白衣無功於國,念彼祖父之功,令其子扶柩由北門進都,入彼私第殯殮,任子孫盡喪劄畢扶柩回籍。”

 

  尤氏等聽了,莫不感激涕零,嘖嘖稱頌。

 

賈珍吩咐賈蓉:“蓉兒,你先回到家中,料理停靈的事,準備好了馬上回來。”

  

賈蓉一聽,巴不得一聲兒:“是。”

 

*賈珍揮手致意,要賈蓉退出,一旁無視尤氏眼色,和二尤姐妹眉目傳情。二尤姐妹心中鄙夷,但礙于是姐夫,也只能微笑回禮。

 

第二場

時間:日

場景:寧國府前廳

 

  賈蓉站在前廳門口,裏裏外外指手劃腳,指揮家人收桌椅,下槅扇,掛孝幔子,在門前起鼓手棚、牌樓。

 

*一群婢女聚在花園迴廊說是非。

 

婢女A:“聽說大太太的繼母來了。”

 

婢女B:“是啊!帶了他那兩個標緻年輕的異母妹妹。我聽人平日背地裡說,那兩個女的,在家裡就和小思,有些不乾不淨的名聲呢。”

 

婢女A:“原來如此。可想而知,那般乖覺俊俏的模樣。一看就知道不是安份的。”

 

婢女C:“我說大太太也真可憐,父親那邊家道中落,娶了個繼室,還是個沒來歷的,好歹大太太的父親,也考上舉人,哪些我們家大老爺和老爺,連個功名都沒中,還不是這般轟轟烈烈的。”

 

婢女D:“所以說,人的命,還真是不得不由天啊!”

 

  一堆婢女笑作一堆。迎面看見尤氏,帶著尤老娘和二尤姐妹經過。臉色嚴肅尷尬,一群婢女方作揖行禮,眼神骨祿祿的打轉,神色不安。

 

尤氏:“家裡剛有熱孝,你們這群小蹄子,不去趕緊打理,在這裡胡嚼什麼舌根,通通下去幹你們的事情去。”

 

眾婢女:“是。”

 

  尤氏已回內室正廳歇息。令吩咐下人準備好客房,尤老娘一行人等已歇下,南炕西頭歪著年高喜睡的尤老娘;靠東面的八仙炕桌上,尤二姐和尤三姐在低頭熨衣裳;炕沿下有兩三個丫鬟坐在凳子上作活計。

 

賈蓉笑嘻嘻地蹦進屋來,先瞅著他二姨娘嘻皮笑臉地挑逗道:“二姨娘,你又來了,我父親正想你呢。”

 

尤二姐紅著臉罵道:“蓉小子,我過兩日不罵你幾句,你就過不得了。還虧你是大家公子哥兒,每日念書學禮,越發連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。”說著順手拿起一個熨斗來,摟頭裝作要打。“

 

賈蓉抱著頭滾到尤二姐懷裏:“二姨饒命,兒子再也不敢了。“

 

尤三姐便上來擰賈蓉的嘴,笑道:“等姐姐過來時,我們就告訴她,要你吃不完兜著走。“

 

賈蓉忙跪在炕上,笑著求饒:“兩位姨奶奶,饒過兒子這一次,好多著呢!“

 

  尤氏姐妹又都“撲哧”笑了。尤二姐吃著砂仁,賈蓉猴上去搶著吃。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,吐了他一臉。

  

賈蓉涎皮賴臉地用舌頭舔著吃了,還說:“真香,經姨娘這一嚼更香了!”

  

房外的丫鬟們看不過,紛紛勸道:“國孝家孝兩層熱孝在身上,你也不想想是什麽時節,還象往常那麽窮作。姥娘才睡了覺,她兩個雖小,到底是姨娘家,蓉哥兒眼裏也太沒有奶奶了。“

 

賈蓉撇下他姨娘,挨個抱著丫頭們親嘴:“我的心肝,你們說的是,咱們饞她們兩個。“

 

丫頭們連推帶搡,半推半就地罵說:“短命鬼兒,你都有老婆丫頭了,還一直來和我們鬧。“

 

尤二姐在一旁也忙勸道:知道的說是玩;“不知道的人,再遇著那臟心爛肺的愛嚼老婆舌頭的人,吵嚷得那府裏誰不知道。“

 

尤三姐:“可不是,那邊誰不背地裏嚼舌頭,說咱們這邊亂帳。“

 

賈蓉厚著臉皮冷笑著說:“各門另戶,誰管誰的事。都夠使的了。從古至今,連漢朝和唐朝,人還說臟唐臭漢,何況咱們這宗人家。誰家沒有風流事,別討我說出來。“

  

一個丫頭說:“西府裏就沒有我們這邊這麽般亂套。”

 

賈蓉“哼”了一聲:“你知道個屁。連那邊大老爺那麽厲害,平日璉叔看到自己那嚴厲好色的老子,都想雞見老鷹一樣,但璉叔還和他老爹那些個小姨娘不乾淨呢!鳳姑娘那般要強,瑞叔還想她的帳,想勾搭他上手。裏面哪一件見不得人的事瞞得了我!”

 

尤老娘醒了過來,賈蓉忙請安問好,又說:“難為老祖宗勞心,又難為兩位姨娘受委屈,我們爺兒們感戴不盡。”

 

尤姥娘點頭笑道:“我的兒,倒是你們會說話。親戚們原是應該的。”

 

賈蓉和他二姨娘擠眼笑道:“好歹求你老人家事完了再去。”

 

尤二姐悄悄咬牙含笑罵道:“很會嚼舌頭的猴兒崽子,留下我們給你爹作娘不成!

 

賈蓉對尤姥娘道:“我父親每日為兩位姨娘操心,要尋兩個好姨爹,聘嫁這兩位姨娘。”

 

兩姐妹丟了活計,一頭笑,一頭趕著打,說:“媽別信這雷打的。老天爺有眼睛,仔細雷劈死要緊!

 

  下人進來稟告:“前頭大老爺,來請蓉哥兒和老祖宗去前廳致孝。”

 

第三場

時間:日

地點:賈敬靈堂(寧府前廳)

 

*賈敬靈柩停放在正堂之內,孝幔如白雲飄拂,香煙似紫氣彌漫。

靈堂中正在供奠舉哀,朝中王公以下各色官員人等前來祭吊,絡繹不絕;家族中遠近親友也都穿孝守靈,濟濟一堂。

 

  站在棺材西側的尤二姐、尤三姐渾身縞素,越顯出風姿秀逸,不同尋常。賈珍、賈蓉為禮法所拘,不得不在棺材東側藉草枕塊,守制居喪。一隊和尚進來,不停地繞著棺材數珠念經。和尚們來回繞行,時時擋住賈珍、賈蓉窺視尤氏姐妹的視線,惹得爺兒倆一會兒蹺腳,一會兒縮脖,一會兒東張,一會兒西望,醜態百出。

 

  尤氏姐妹瞥見他們的種種窘相,不禁抿嘴而笑。和尚們進來時,寶玉走到尤二姐、尤三姐前面,站在頭裏擋著和尚們。

  

人群中有人小聲議論:“寶玉真不知禮,檔在親戚們前面算什麽,太沒眼色了。”

 

寶玉聽了,悄悄告訴尤氏姐妹說:“姐姐不知道,我不是沒眼色。我想和尚們臟,恐怕氣味熏了姐妹們。”

 

尤氏姐妹會意地相視一笑。

 

*賈母、王夫人、及榮府一干人等邁進靈堂,賈赦、賈璉等人哭喪著臉迎出來。賈赦、賈璉一邊一個攙了賈母,走到靈前,賈珍、賈蓉跪著撲入賈母懷中痛哭,賈母也摟了賈蓉痛哭。

 

*賈母又轉到靈右,見了尤氏婆媳,又相持痛哭一場。     

 

尤二姐和尤三姐站在尤氏身後,遠遠地看著賈母和她身邊的賈璉。

 

賈璉手攙賈母,眼睛卻盯著尤氏姐妹,心想:“聽聞兩位小姨,都是絕頂風流標致的人品,今日依喬,果真沒錯!”,故而眉目傳情,百般撩撥。有時又偷看賈珍一眼。尤三姐只是淡淡相對,望了賈璉一眼,便輕哼了一聲轉回頭;尤二姐卻十分有意,眉來眼去,心領神會。

 

第四場

時間:晚

場景:鐵檻寺正廳內

 

*賈珍、賈蓉、賈璉、尤氏在廳中守靈。。

 

小管家俞祿來回賈珍:“昨兒往鐵檻寺來送殯,所用棚杠孝布並請杠人青衣,共使銀六百零十兩。兩處都來催討,小的特來討爺的示下。”

 

賈珍向賈蓉:“昨日出殯之後,江南甄家送來打祭銀五百兩,未曾交庫,先要來用吧。”

 

尤氏忙說:“那項銀子已使了二百兩,下剩的三百兩送到家中交給姥娘收了。”

 

賈珍向賈蓉道:“你帶了他去,向你姥娘要出來交給他,下剩的俞祿先借了添上吧。”

 

賈璉急忙說:“何必向人去借,昨日我得了一項銀子還沒有使呢,我親身去取了給他添上,豈不省事?

 

賈珍笑道:“只是又勞動你,我心裏不安。”

 

賈璉:“自家兄弟,這有何妨呢?”

 

*賈璉、賈蓉並轡而行,來到鐵檻寺的饅頭庵附近,小廝兒俞祿、興兒、隆兒等騎馬跟隨在後面。

 

賈璉揮了一鞭,等馬兒快跑幾步,對賈蓉說:“你二姨標致大方,溫柔可愛。人人都說你嬸子好,依我看哪裏及你二姨一個零頭兒呢!”

 

賈蓉瞅瞅賈璉,會意地笑著:“叔叔這麽愛她,我給叔叔作媒,說了做二房,怎麽樣?”

 

賈璉:“你這是玩話還是正經話?”

 

賈蓉:“我說的是當真的話。“

 

賈璉美滋滋地:“敢自好呢,只怕你嬸子不依,聽說你二姨已有了人家了?“

 

賈蓉:“我二姨兒三姨兒都是我老娘改嫁時帶了來的。在那一家時,把二姨許給皇糧莊頭張家,指腹為婚。後來張家敗落,十幾年不通音信,我姥娘早就要與他家退婚。只是怕嬸子那一關難過。”

 

賈璉聽聞臉色暗沉下來說:“唉!我就擔心你那嬸子,我一個大丈夫,家裡還得顧及嚴父妒妻,就怕一鬧上來,那婆娘定不肯罷休。況且熱孝在身,若讓你那叔公知道,家孝在身,我又和你小姨生米煮成熟飯,不用家法嚴懲我才怪。”

 

賈蓉故意冷笑說:“其實這事倒也不難。只要二叔聽我的主意,包館這一切種種不妥,都能迎刃而解。”

 

賈璉聽了心花怒放:“哦?你儘管說。”

 

賈蓉想了想:“叔叔若有膽量,依我的主意,管保無妨,但可能得多花上幾個錢。

  

賈璉急忙問:“什麽主意?快說!我沒有不依的。只要能降伏家裡那個母夜叉,我豈有膽量不做?“

 

賈蓉:“叔叔回家,一點聲色也別漏,等我回明了我父親和姥娘,在咱們府後頭買上一所房子,再撥兩窩子家人過去服侍。擇個日子,人不知鬼不覺娶了過去。叔叔兩下裏住著,嬸子深居簡出,哪裏就得知了。首先讓二姨趕快懷上一個男胎,肚裡有了孩子,萬一鬧出來,就說嬸子總不生育,為了傳宗接代,必須給賈家納偏房繼香火,到時只要有了孩子,就算是大老爺也不便發作,更何況嬸子見生米做成熟飯,心裡再不願,礙於現況,也只得罷了。”

 

賈璉聽了賈蓉這番話,心想:“如此看來,此計可行,本想若家孝未除,停妻再娶,哪管嚴父妒妻這些不妥的地方,都隨它去吧。”

 

賈蓉心想:“平日能和姨娘他們,廝混在一起,可惡父親老是從中作梗,還給兩個姨娘都先上了。若是今日小叔娶了,到時在府外居住,趁不在的時後,又可以和兩位風流姨娘,好好敘敘舊情了。”

 

賈璉那裡思想及此,便向賈蓉致謝:“好侄兒,此事若能水到渠成,我立馬去買兩個絕色標緻的丫頭伺候你舒舒服服,這樣才能好好報答你的恩情吶。”

 

賈蓉露出猥瑣的笑容:“唉喲!叔叔肯這樣疼侄兒,那才真的是受用無窮啊!叔叔等會進府上去,向我娘要出些銀子來交給俞祿打理。我先去給老太太請安。”

 

賈璉含笑點頭道:“太太跟前別說我和你一同來的。”

 

賈蓉道:知道。然後又附耳向賈璉道今日要是遇見二姨,可別性急了,鬧出事情來,往後倒難辦了。

 

  賈璉慾令智昏,歡喜若狂,猛抽兩鞭,馬兒飛奔起來,賈蓉也催馬加鞭,尾隨而去。一剎時,叔侄倆就被自己揚起的塵土吞沒了。

 

第五場

時間:晚

場景:寧府廂房。

 

*賈璉興沖沖走進房中,看見南邊炕上只有尤二姐帶著兩個丫鬟一處做活,忙上前問好。尤二姐含笑讓賈璉靠東邊排插兒坐下。兩個丫鬟出去倒茶。

  

賈璉笑問:“親家太太和三妹妹哪裏去了?“

 

尤二姐笑答:“才有事往後頭去了,也就來的。“

 

*賈璉不住拿眼瞟著二姐,二姐低頭含笑不語,手中拿著一條拴著荷包的絹子擺弄。

 

賈璉搭訕著往腰裏摸了摸,找話碴兒說:“檳榔荷包也忘記帶了來,妹妹有檳榔,賞我一口吃。“

 

二姐笑笑:“檳榔倒有,只是我的檳榔從來不給人吃。“

 

*賈璉笑嘻嘻湊近來,要伸手來拿,二姐瞅瞅門口,連忙一笑,將荷包撂了過來。賈璉接在手中,都倒了出來,揀了半塊吃剩下的擱在口中,又將剩下的揣入懷中。賈璉剛要把荷包送還二姐,只見丫鬟們倒了茶來,便接了茶吃茶。賈璉暗暗解下自己佩帶的漢玉九龍珮,拴在手絹上,趁丫鬟們回頭時,撂了過去。二姐裝作看不見,並不去拿,坐著吃茶。

 

*只聽後面一陣簾子響,尤姥娘、三姐帶著兩個小丫鬟從後面走來。

  

*賈璉遞眼色給尤二姐,讓她拾起玉珮,二姐不理不睬。

 

  賈璉急得沒法,只好迎上去和尤姥娘、三姐相見。再回轉身來一看,只見二姐沒事人似的笑著,玉珮已不知去向,賈璉向二姐一笑。。

 

賈蓉進來,向尤老娘說:“那一次我和老太太說的,我父親要給二姨說的姨父,就和我這位叔叔的面貌身量差不多兒。老太太說好不好?”說著悄悄用手指著賈璉,向她二姨努嘴兒。“

 

尤老娘仔細打量著賈璉,笑著點點頭:“那敢情好。”

 

  尤二姐赧然垂首;尤三姐似惱非惱地趕著要打賈蓉。賈蓉笑著跑了出去,賈璉也笑著點頭從房內出來。

 

尤老娘:唉….

 

兩姐妹齊聲說:母親為何歎氣?

 

尤老娘:今日奔喪來投親,看著你們姐夫和姪兒,和你們兩姐妹這個樣子廝混胡鬧,總不是辦法,都怪我這做母親的無能為力,害你們還白白讓自己的親戚給。我看接下來,寧可讓你們二人胡鬧度日,不如….乾脆在他們賈家,撿個世子哥兒,哪怕是做偏房,只要能舒服過日子,這樣也罷!你們說好不好。

 

尤二姐:但我們品行已虧,人家是鐘鼎銘食的大家族,只怕

 

尤老娘:這個沒有什麼。男人都是見色心起。都怪我當時將你錯許張華。今天看到賈家榮府二公子,簡直英俊倜儻又多金,還把那張華強十倍。娘我也是明眼人,見你倆互相有意,不如就定下來了吧!之後再給你三妹找人家

 

  尤三姐從炕上起身。

 

尤三姐:娘!我的事不用您操心。

 

尤二姐:三妹難道是已有了心上人?

 

*尤三姐羞赧著臉不說話。

 

第六場

時間:夜

場景:鐵檻寺

  

賈珍、尤氏正在燈下吃茶,賈蓉進來回話:“銀子已經交給俞祿了,兩府裏都平安。

 

賈珍問:“你二姨、三姨怎麽樣?”

  

賈蓉笑道:“二姨三姨都好。回家路上,璉二叔對我說,要娶二姨做二房,為的是子嗣艱難。二姨是見過的,親上加親,比別處不知底細的人家好。二叔再三央我對父親說。”

  

賈珍想了想,笑道:“其實倒也罷了……。”

 

尤氏極力勸止: “不行,這事行不得,鳳丫頭可不是好惹的!”

 

賈蓉:“二叔說了,在外面置房子住,不讓嬸子知道。”

 

賈珍:“你急什麼?難道鳳丫頭就有三頭六臂不成?況且你們又不是親母子,他管到你頭上來?就拿定這個主意,你去告訴你二叔吧。”

 

第七場

時間:黃昏

場景:小花枝巷尤二姐新房門外

  

*夕照暗淡,暮色淒茫。寧榮街後二裏遠近小花枝巷內,有一所房子,共有二十來間,獨門獨院,院門緊閉。賈蓉、鮑二護送尤姥娘、尤三姐來到小花枝巷新房。

 

賈蓉對姥娘和三姐說:“這院就是二姨的新房,往後你們就住在這裏。鮑二,快叫你媳婦來開門。”

 

鮑二上去敲門:“快開門,姥娘和三姨來啦。”

 

吱呀一聲,院門大開,鮑二媳婦笑臉相迎:“老太太好。姨娘好。快清進來。”

  

  院門重又關上。

 

第八場

時間:黃昏

場景:榮府鳳姐臥室

 

鳳姐抱著一只毛茸茸的波斯貓,邊撫摸邊問賈璉:“你不是在家廟裏陪伴大哥哥麽?怎麽這幾天盡往回跑?”

 

賈璉笑答:“大哥哥托我替他照料家務,所以常到寧府去辦事,順便也好來看看你。”

  

鳳姐似笑非笑地:“那府裏的家務事,不是托給尤姥娘和二姐三姐照管了嗎,還用你操哪份子心?”

 

賈璉捏了一把冷汗,忙解釋道:“她們都是婦道人家,頭發長,見識短,遇事作不了主。”

  

鳳姐挑眉冷笑道:“這麽說,這府裏的事情都該請你來當家了?”

  

賈璉殷勤地:“這話怎麽說。你是脂粉隊裏的英雄,榮國府裏的大梁,這誰不知道的。”

  

鳳姐一笑:“……忙你的去罷。”

  

  賈璉出了一頭冷汗,急忙走出門去。

 

第九場

時間:夜

場景小花枝巷二姐新房門外

  

  寒星寥落,晨光熹微。一乘素轎後面跟著兩個丫鬟,出現在晨露未晞的小花枝巷口。素轎在新房門前落後,一個丫鬟上來攙出尤二姐,一個丫鬟叫開了院門。尤姥娘、三姐、鮑二夫婦和丫鬟們簇擁著尤二姐向新房走去,院門徐徐關閉。

 

*尤二姐已入洞房,身上頭上煥然一新,賈璉也換上了一身吉服,在洞房外屋堂上拜過天地,焚了紙馬。尤老娘和三姐攙著二姐進入洞房坐床,賈璉隨後進來。尤老娘、三姐出門閉戶。

 

賈璉捧著一個紫檀透雕的珠寶盒,走到床前,遞給尤二姐說:“這是我自己幾年來積攢的體己,鳳丫頭不知道,都給你收著吧。”

 

*尤二姐打開盒蓋一看,珠光寶氣照耀四周,頓時花燭黯然失色,眼裡不覺冒出異樣的光芒。

 

尤二姐依偎在賈璉身上,賈璉一手擁住他,在枕邊衾內對二姐笑道:“鳳丫頭今年年初小月後,又添了下紅之癥,已是不能好的了。你暫且在外面住著,過個一年半載,若你又能生兒育女,只等她一死,我管保對天發誓,立馬就接你去做正室。”

 

  尤二姐聽了,心滿意足,甜蜜地笑著。一彎新月掛在樹梢,一片銀光灑在床前。尤二姐闔目微笑,新婚之夜,和賈璉同衾共枕,沈浸在甘美的夢境中。

 

*月兒彎彎,高懸雲端,慘白的微光穿過窗欞,抹在兩人的床上。兩人潔白的肉體被照的寒冷慘白。

 

第十場

場景:清晨

賈璉外舍西院正室

 

  堂屋北炕上正中設著八仙坑桌,席上擺滿美酒佳肴。

 

外面小廝傳報:寧府老爺來了。

 

尤老娘:快請。

 

賈珍面南,老娘面東,二姐面北,三姐面酉,四人一處吃酒談笑。

 

賈珍臉向二姐笑道:我做的這保山怎麽樣?若錯過了,打著燈籠還沒處尋呢!”眼睛乜斜著瞟三姐。

 

尤二姐看這情景,知趣地說:“多謝大哥哥。我喝多了,想出去走走,又怪怕的,媽同我去吧。”

 

  尤老娘會意,便同二姐出來,只剩丫頭們。賈珍便和三姐挨肩擦臉,百般輕薄起來。賈珍端起一杯酒,摟住三姐灌了半杯,剩下半杯自己一揚脖喝了。小丫頭們看不過,紛紛躲了出去。

 

賈璉來到院門外,鮑二家的忙出來開門,見是賈璉下馬進來,悄悄告訴賈璉說:“大爺在這裏西院裏呢。”

 

賈璉點頭不語,直奔二姐臥房。隆兒牽了賈璉的馬,到馬棚裏去拴,見已經拴了一匹馬,仔細一看,自言自語道:“這不是珍大爺的馬嗎?。”

 

*僕役們互相苦笑一番,各自心照不宣。

 

  尤老娘和尤二姐正在商議什麽。見賈璉進來,面上有些訕訕的,忙上來陪笑接衣奉茶。

 

賈璉裝作不知道,說:“快拿酒來,咱們吃兩杯好睡覺。我今天很乏了。”

 

  忽聽馬棚內踢鬧起來。二馬同槽,不能相容,相互尥蹶子亂踢亂鬧。

隆兒、鮑二忙出來喝馬,好容易拉開,重新拴好。賈璉吃了幾杯酒,已有三分醉意。尤二姐只穿了大紅小襖,散挽烏雲,滿臉堆笑。

 

賈璉摟著尤二姐:“人人都說我們那夜叉婆整齊,這會子我看來,給你拾鞋也不要。”

 

尤二姐不但不樂,反而滴下淚來:“我生是你的人,死是你的鬼,既做了夫妻,我終身靠你。將來我妹子怎麽辦?看這個形景恐怕不是長策,要作長久之計才好。”

 

賈璉:“你放心,我不是拈酸吃醋之輩。西院的事我早知道了,你也不必驚慌。你因為妹夫倒是個作哥哥的,自然不好意思,不如我去破了這個例。”

 

賈珍正樓著三姐吃酒取樂,賈璉推門闖進來,笑道:“大爺在這裏,兄弟來請安。”

  

賈珍羞愧難言,訕訕地起身讓坐:“鐵檻寺的佛事完了,兩個月沒回來,今兒特來探望探望。

  

賈璉:“咱們兄弟從前不分彼此,如今何必這徉?大哥為我操心,我粉身碎骨感激不盡。今後還求大哥同以前一樣,若要多心,我再不敢到這裏來了。說著便要跪下。”

 

賈珍連忙攙起:“兄弟怎麽說,我無不領命。”

  

“賈璉斟了三杯酒,端起酒杯:我和大哥吃兩杯。”又拉三姐說:“你過來,陪小叔子一杯。

 

賈珍:“老二,到底是你,哥哥一定吃這盅。說著,一揚脖。”

 

*尤三姐看著兄弟倆一搭一擋地演雙簧,沈了一沈,霍地站在炕上,指著賈璉冷笑道:你不用和我花馬吊嘴的,清水下雜面,你吃我看。見提著影戲人子上場,好歹別戳破了這層紙兒。

 

賈璉吃了一驚,強笑笑:“這話怎麽說?我不明白。”

 

尤三姐指指賈璉,又指指賈珍,聲色俱厲地;“你別油蒙了心,打量我們不知道你府上的事。這會子花了幾個臭錢,你們哥兒倆拿著我們姐兒兩個權當粉頭來取樂兒,你們就打錯了算盤了。”

 

賈珍忙陪笑解釋:“你別多心,過日你姐姐還要備了禮來瞧你們呢。你二姐夫那邊事多人雜,要什麽只管找我。我們兄弟不比別人。”

 

尤三姐把兩只手反叉在腰間,沖著賈璉嘿嘿冷笑:“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難纏,如今把我姐姐拐了來做二房,偷的鑼兒敲不得。我也要會會那鳳奶奶去,看她是幾個腦袋幾只手。”

 

賈璉一聽,臉都嚇白了,急忙搖頭擺手:“我的好姑奶奶,這可使不得,千萬別去!”

 

尤三姐聽了哈哈一笑,雙手往胸前一叉:“怕什麽!要是大家好取和就拉倒;但凡有一點叫人過不去,我有本事先把你們兩個的牛黃狗寶掏了出來。再和那潑婦拼了這命!”

 

賈珍也嚇傻了眼,壯了壯膽說;“三姨兒,咱們說歸說,笑歸笑,可別動真氣。”

 

尤三姐瞪了賈珍一眼:“什麽?誰跟你們開玩笑?我說得到做得到,要不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!。”

 

賈珍束手無策,只好端起酒杯來,尷尬地:“好,好,好,我服了,敬你一杯,消消氣。”

 

尤三姐:“喝酒怕什麽,咱們就喝!”

 

*尤三姐一揚手把賈珍手中的酒杯打飛出去,摔得粉碎,隨口罵道:“不知足的老貨,滾一邊去!”

 

賈珍驚悸之際,尤三姐已綽起壺來斟了一杯,自己先喝了半杯,摟過賈璉的脖子就灌,笑道:“我和你哥哥已經吃足了,咱們倆來親香親香。”

 

*賈璉嚇得酒都醒了,驚慌地瞅著尤三姐。

 

  尤三姐半杯落肚,春興勃發,松松挽著頭發,大紅襖子半掩半開,露著蔥綠抹胸,一痕雪脯;底下綠褲紅鞋,一雙金蓮玉足或翹或並,沒半刻斯文;兩個黃金墜子似打秋千一般,在燈光之下閃閃發亮;柳眉籠翠霧,檀口點丹砂;一雙秋水眼,微帶醉意,眉眼餳澀。賈珍和賈璉兩個臭男子,見到這等美色,眼珠都要掉出來。

 

她一疊聲叫道:“將姐姐請來,要樂咱們四個一處同樂。俗話說‘便宜不過當家’,他們是弟兄,咱們是姐妹,關起門來都是一家人,只管上來!”

 

*賈珍一見勢頭不對,想溜之大吉,剛往炕下一伸腿,就被尤三姐一把揪住,掀翻在炕上。

 

尤三姐把炕桌猛一推,滿桌酒饌潑了賈珍一頭一身,潑聲厲言痛罵:“你甭想溜,越性把你那小猴崽子也提溜來,破著臉鬧一場撂開手。你們爺兒三個誆騙了我們寡婦孤女,又這麽藏著掖著的,多早晚是個頭兒?”

 

賈珍:

 

尤三姐:“什麽都別說了,姐姐快回去吧。”又沖著賈珍、賈璉嚷道:“姑奶奶要睡去了,你們兩個窩囊廢快滾蛋,還等什麽!”說畢跳下炕來,進了西屋,“哐”的一聲關好門,從裏面反鎖上了。

 

賈珍渾身酒菜,成了落湯雞;賈璉垂頭嘆氣,象只喪家犬。尤二姐看著,又好笑,又可氣,搖搖頭走了。“

 

尤二姐聞聲趕來,驚恐地:“妹妹,才剛還好好的,怎麽眼不見鬧成這個樣子?

  

尤三姐反勸二姐:“姐姐糊塗。咱們金玉一般的人,白叫這三個現世寶站汙了去,也算無能。他家又有一個極利害的女人,如今一時瞞著她,咱們方得安生。早晚有一日她知道了,豈有幹休之理,勢必有一場大鬧,不知誰生誰死。趁如今我不拿他們取樂作踐準折,到那時白落個臭名,後悔不及。”

 

尤二姐:“姐姐,他們賈府這幾個男子,也為你花了不少冤枉錢。你天天挑穿揀吃,金銀珠寶,打了又要;吃了肥鵝,又要說宰肥鴨。這幾天下來但凡不趁心,總是這把桌一推,一頓好好的酒菜也沒了;前些日子你嫌衣裳不如意,便用剪刀剪碎,成日家罵來罵去,我看他們那幾個男的,何曾隨意了一日,這樣下去,哪怕終會厭倦你的。

 

尤三姐:全天下的男子都沒一個好東西。全都是賤骨頭。姐姐,你話也別說的太早,今天小叔子娶你做二房,但男子都是朝三暮四的,到時只怕有了新人,你也要被扔在一邊了當活死人了。

 

尤二姐神情嚴肅地說道:那是不可能的!二爺他他說要愛我一輩子,永生永世不分離。他不會的不會的。他在我面前已經發了毒誓!

 

尤三姐:姐姐。妹妹我說這番話,不是要潑你冷水,總之,你等之後看著吧!但只要我活著一天,就沒人可以欺負我們姐妹,哪怕是那個什麼鳳丫頭,我也要活活一劍劈死她。

 

*尤三姐出房去,留下尤二姐,渾身無力,滿臉絕望複雜的,跪在滿地杯盤狼籍的廂房地面上。

 

*是夜,尤二姐和賈璉並肩握在炕上

 

尤二姐給賈璉吹枕頭風:你和珍大哥商議商議,揀個熟人,把三丫頭聘了吧,看今兒這形景,留著她不是常法子,終久要生出事來,怎麽處?”

 

賈璉:“才剛我和大哥商議了,他只是有些舍不得。我說:‘是塊肥羊肉,只是燙得慌;玫瑰花兒可愛,刺太紮手。咱們未必降得住,正經揀個人聘了罷。’他只意意思思的,不肯撤手。你叫我有什麽法子。”

 

二姐想了想:“咱們明兒先勸三丫頭,她肯了,讓她自己鬧去。鬧的無法,少不得聘她。”

 

賈璉點點頭:這話說的沒錯。

 

第十一場

時間:晨

場景:賈璉外舍東院正室

 

炕上備了酒饌,尤姥娘與三姐上座,二姐面東,賈璉面西。“

 

尤二姐端起酒來,遞給三姐笑道:“好妹妹,今兒這席酒是特請你的,一來是姐姐為你壓驚,二來是他們弟兄倆向你賠罪,三來……。”

 

尤三姐接過酒杯,一口飲幹,滴淚泣道:“姐姐今日請我,自然還有一番大禮要說。妹子也不是傻瓜,用不著絮絮叨叨提從前的醜事。我也要自尋歸結去,方是正理。”

 

尤二姐欣慰地:“這就好,姐姐要說的正是這件事。”

 

尤三姐鄭重其事地:“這是終身大事,一生至一死,非同兒戲。我如今改過守分,只要我揀一個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。若憑著你們揀擇,雖是富賽石崇,才過子建,貌比潘安的,我心裏進不去,也白過了一世。

 

賈璉陪笑道:“這也容易。憑你說是誰就是誰,一應彩禮都由我們置辦。”

 

尤三姐含淚道:“姐姐知道,不用我說。”

 

賈璉問:“是誰?”

 

*尤二姐一時想不起來。

 

賈璉想了想,拍手笑道:“我知道了。這人是不錯,果然好眼力!”

 

二姐笑問:“是誰?”

 

賈璉笑道:“別人她心裏怎麽進得去,一定是寶玉。”

 

尤三姐“呸”地啐了一口:“我們有姊妹十個,也嫁你弟兄十個不成。難道除了你家,天下就沒有好男子了!”

 

尤二姐詫異地:“除了他,還有哪一個?”

 

尤三姐:“別只在眼前想……。”

 

忽見賈璉的心腹小廝慶兒,進來請賈璉:“老爺那邊緊等著叫爺呢。”

 

賈璉說聲:“我去去就來。”

 

尤二姐拿了兩碟菜,命丫鬟拿大杯斟了酒,讓興兒在炕下蹲著吃,一長一短向他說話兒。“

 

尤二姐問道:“人人都說你家裏奶奶厲害,怎麽個厲害的樣子,你說給我們聽聽。”

 

興兒蹲在炕沿下一頭吃,一頭笑嘻嘻地:“提起我們奶奶來,心裏歹毒,口裏尖快。全家大小除了老太太、太太,沒有不恨她的。估著有好事,她就先抓尖兒;有了壞事或她自己錯了,她便一縮頭推到別人身上來,她還在旁邊撥火兒。”

 

尤二姐笑道:“你背著她這麽說她,將來又不知怎麽說我呢。”

 

興兒忙跪下:“奶奶要這樣說,小的不怕雷打!我們跟爺的幾個心腹,誰不背前背後稱揚奶奶聖德憐下,都情願出來答應奶奶呢。”

 

尤二姐笑道:“你們出來做什麽,我還要進去找你們奶奶呢。”

 

興兒忙站起來搖手道:“奶奶千萬不要去,一輩子別見她才好。她嘴甜心苦,兩面三刀;上頭一臉笑,腳下使絆子;明是一盆火,暗是一把刀:都占全了。奶奶這樣斯文良善的人,哪裏是她的對手!”

 

尤二姐謙和地笑笑:“我只以禮待她,她又敢怎麽樣?”

  

興兒挖苦道:“奶奶便有禮讓,她著見奶奶比她標致,又比她得人心,怎肯幹休善罷?人家是醋罐子,她是醋缸醋甕!”

 

*二姐、三姐、姥娘“噗”地一下笑了起來。

 

隆兒進來:“老爺有件機密大事,要遣二爺往平安州去,爺說明兒午後來,商定才說的那件事。”

 

第十二場

時間:夜

場景:賈璉外舍西院院中

 

  一輪圓月當空。院中央有一個扁圓的大魚缸,幾尾澄紅的金魚在翠綠的水草間小憩;鏡子一樣平滑明亮的水面上,漂浮著一紅一白兩朵睡蓮,映照著銀盤似的月亮的倒影。二姐和三姐圍著魚缸,數著臥魚,談著心事。

 

三姐手扶魚缸:“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。”。

 

二姐:“五年前?

 

二姐咬著手絹尋思,忽然用手絹往三姐頭上一甩,笑著:“噢,原來是他!”

 

三姐眼看著頭上戴的花兒被手絹甩下,飄落在如鏡的水面上,會意地笑笑:“不錯,正是他。”

 

*三姐望著水面,逐漸浮起以前的情景,那時父親因罪服刑,家道中落,不得不與母親一同發配原籍。一家子窮酸的上路,只有五六個家僕隨侍,路上冷不防被流匪打劫,但幸虧冷二郎君仗義不平,拔刀相就,方才保住性命。

 

  落花打破了水面的平靜,微波一圈圈往外蕩開去,滿月的清影不規則地晃動著。

 

  二姐又想起兩年前,母親娘家做生日,他又看到了柳二郎,唱著小生淨末之角,塗了白粉的臉龐,畫上桃紅的腮,眉影用墨綠筆描過,比起當年望見那等青澀軒宇隻敢,又增添了幾分斯文和滄桑。

 

*水裡的金魚猛一翻池水,過去的景象被水花打濺掉了。

 

二姐憂慮地:“這人此刻不在這裏,不知多早才來,怎麽處?”

 

三姐堅貞地:“只有這個人來我才嫁。他一年不來,我等一年;十年不來,等十年;要是死了再不來了,我情願剃了頭當姑子去,吃長齋念佛,以了今生。”

 

*微波驚動了臥魚,遊魚攪起了漣漪,花兒隨水波晃動,月影被攪成碎片。

 

第十三場

時間:晨

場景:二姐臥房

 

尤二姐一面給賈璉打點行裝,一面笑著:“你放心去吧。三妹她不會朝更暮改的。她已說了悔改,必定會悔改的。她已擇定了人,你只要依她就是了。”

 

賈璉問:“到底是誰,這樣動她的心?看三妹這個模樣,倒是真的懺悔以前放蕩不羈的行為,好好收斂起來。管理家務不說,還成日同岳母誦經念佛。真不知是誰家的狼君,能令她如此改變?”

 

尤二姐:“說來話長。兩年前我們老娘家裏做生日,他家請了一串客,裏頭有個作小生的,人稱‘冷二郎’。偏她就看上了。”

 

賈璉點頭嘆息:“原來是他,果然,眼力不錯。只是這冷二郎人極標致,最是冷面冷心的,對差不多的人都無情無義,獨和寶玉最合得來。他浪跡萍蹤,知道幾年才來,豈不白耽擱了?

 

尤二姐:“我們這三丫頭說的出來,幹的出來。她怎麽說,只依她便了。

 

尤三姐推門進來,斬釘截鐵地:“姐夫,你放心。我不是那心口兩樣的人,說什麽是什麽。從今日起,我吃齋念佛,伏待母親,等二郎來了,嫁了他去。他一百年不來,我自己修行去了。”說著從頭發上拔下一根碧玉簪,把手一揚,冷峻地發誓:“一句不真,就如這簪子!”手起簪落,“當”的一聲,玉簪擊作兩段。”

 

第十四場

時間:黃昏

場景:平安州界綠林深處

  “當”的一聲,劍光起處,一支銅銹斑駁的飛鏢被削作兩段,跌落在地。夕陽穿過暮靄和松林,給這片林間空地塗上了金黃色。空地西北松樹林前,有個瘦削的鏢客,把頭一晃,兩手一揚,“嗖,嗖,嗖”又飛出三支鏢,呈品字形狀迎面撲來。

 

  空地東南方柳樹林外,俊秀矯健的柳湘蓮拔地躍起,淩空飛舞,輕展劍招,一個“白鶴亮翅”,劍起鏢落,隨著“當、當、當”三響,六截斷鏢紛紛落地。鏢客大為驚恐,猛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,轉身一個箭步竄入松林,撒腿飛跑。

 

  松林中有十來個挾搶拖棒的黑影,跳跳竄竄,作鳥獸散。柳湘蓮右手收劍入鞘,左手摸了摸肩上的另一把劍,急步向松林跑去。

 

  平安州大道上,兩騎馬在空無人跡的大道上向東南方飛奔。頂頭有一群馱子,主仆十來騎馬向西北方快步走來。兩騎奔馬減緩了速度,原來是賈璉和隆兒。馱子漸漸走近,薛蟠、柳湘蓮騎著高頭大馬並肩走在前面。

 

賈璉看了深為奇怪,伸馬迎了上來,拱手笑道:“薛大哥、柳賢弟,久違了。你們兩個怎麽走到一處來了了”說著跳下馬來行禮。“

 

薛蟠:“嗐,一言難盡。前面有個酒店,咱們到那裏歇下再敘談。”。

 

  酒店內,方桌上擺著簡單的酒肴。賈璉與薛蟠、湘蓮舉杯痛飲。“

 

賈璉笑道:“去年鬧過之後,本想請你們兩個和解,誰知我也被老爺打得動不得,柳賢弟又蹤跡全無。怎麽你兩個今日倒在一處了?”

  

薛蟠:“天下竟有這樣奇事。我同夥計從江南販了貨物,往京裏去,一路平安。誰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反倒不平安了。在青松寨遇到一夥強盜,已將東西劫去。不想遇見柳二弟,拔劍相助,小試鋒芒,就破了強盜頭子的頭鏢奇功,把賊人嚇散,奪回貨物,還救了我們的性命,所以我們就結拜了生死弟兄。”

 

賈璉驚異地:“哦!……下一程你們怎麽走?。”

 

薛蟠:“我們一路進京。到前面岔路口上分路,他往南去望候姑媽;我先進京去安置我的事,再給他尋一所宅子,尋一門好親事,大家過起來。”

 

賈璉一聽,正中下懷,忙說:“哦,我正有一門好親事堪配二弟。今春我為子嗣起見,娶了個二房。她有個小妹,品貌古今有一無二的,正待發嫁。如今將她說給二弟為妻,豈不兩全其美?”

  

薛蟠喜得拍手跳腳:“好極!這門親事定要做的。”

  

湘蓮喜出望外地:“我本有願,定要一個絕色的女子。如今既蒙貴昆仲高誼,顧不得許多了,任憑裁奪,我無不從命。”

  

賈璉高興地:“你我一言為定。只是你萍蹤浪跡,倘然淹留不歸,豈不誤了人家?須得留一定禮。”

  

湘蓮爽朗地笑道:“大丈夫豈有失言之理。小弟素系貧寒,況在客中,哪裏有定禮。”

  

賈璉打量著湘蓮:“也不用金帛之禮,必須是賢弟親身有的東西,不論貴賤,我帶去取個信罷了。”

  

湘蓮想了一想,指著腰間的佩劍說,“小弟別無長物,這把劍是防身用的,不能解下。”說著將背後那把劍解下來,遞給賈璉道:“這把鴛鴦劍,是我家傳代之寶,隨身收藏,不敢擅用,賈兄請拿去作為定禮。弟縱有水流花落之性,但這把劍是斷不敢舍棄的。”

  

賈璉接過劍,拱手告辭:“這我就放心了。咱們起程趕路吧,望早日在都門相見。”

 

第十五場

時間:夜

賈璉外舍三姐臥房

  

*尤三姐熱淚盈眶地捧著鴛鴦劍,隔著淚花,只見劍把和劍鞘上面龍吞夔護,珠寶晶瑩。

  

*三姐左手握鞘,右手將把兒一掣,裏面卻是兩把合體的青霜利劍。一把上面鏨著一“鴛”字,一把上面鏨著一“鴦”字,冷颼颼明亮亮,如兩痕秋水一般。

  

*三姐喜形於色,連忙把劍收了,掛在自己繡房床上,倚在床欄上望著劍,稱心如意地笑著。

 

第十六場

時間:夜

場景:榮國府外

 

*寶玉出榮國府大門,見著柳湘蓮。

 

 

寶玉拱手笑向湘蓮:“大喜,大棄,難得這個標致人,果然是個古今絕色,配得上你的人品。”

  

湘蓮反倒猶豫起來:“既是這樣,她哪裏少了人物,怎麽只想到我。又是在路上匆匆忙忙就催著定,難道女家反趕著男家不成,我自己疑惑起來,後悔不該留下這劍作定禮。所以我來找你,想細細問個底裏。

 

寶玉:“你原說要一個絕色的,如今得了個絕色的,何必再疑?”

  

湘蓮問:“你怎麽是知道是絕色的?難道你見過?”

  

寶玉:“她們是珍大嫂子的繼母帶來的兩位小姨,我在守靈時和她們混了一個月,怎麽不知道,真是一對尤物,偏巧又姓尤。”

  

湘蓮聽說,跌足悔道:“這事不好,斷乎做不得了。你們東府裏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幹凈,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幹凈!我不做這剩忘八!”

 

  寶玉紅著臉;柳湘蓮自知說錯了話。

 

寶玉:別說了。再說下去。連我都也不乾淨了。那兩個小姨,和我二哥,以及珍哥哥,和姪兒都連連到他們花枝巷的私宅去。是好是歹,你就自己掂量些吧。

 

柳湘蓮心想:原來,她竟是個這樣淫蕩無品的女子,竟然還和別人父子、叔姪們有一腿。此事萬萬不行了,原來他們早就都先上了,這樣我豈不是撿別人用完的嗎?我絕不受這般窩囊氣。

 

第十七場

時間:日

場景:璉外舍西院正室

  

賈璉領湘蓮進屋,向室內喊道:“姥娘,柳二弟特地拜望你老來啦。

  

尤姥娘在屋裏答應:“快請坐,看茶,我這就出來。

 

  尤三姐正在臥房炕上繡鴛鴦劍袱,一聽見湘蓮來了,喜得連忙放下活計,躡手躡腳到門口來張望。

 

尤三姐從門縫中看到,柳湘蓮還是那樣神采飄逸,英姿勃發,樂得眉開眼笑。

  

忽然隔壁傳來湘蓮的話音:“老伯母,晚生這次來,想求賈二哥一件事。”

  

*在場的人聽他不自稱賢侄,見了尤老娘也不換岳母,聽了一楞,心中情知有變。

  

只聽湘蓮對賈璉說:“客中偶然忙促,誰知家姑母於四月間訂了弟婦,使小弟無言可回。若從了老兄背了姑母,不合情理。要是金帛之訂,小弟倒不在乎了;只是這把劍是祖父的遺物,敬請賜還為幸。”

  

尤三姐聽了這番話,猶如五雷轟頂,站立不住,搖搖晃晃向床邊蹭去。

  

恍惚中又聽得賈璉在說:“定者,定也。原怕反悔所以要定。豈有婚姻大事,出入隨意的?望二弟三思而行。”

  

湘蓮:“雖這麽說,小弟願領責領罰,但這門婚事斷不敢從命。”

 

*尤老娘嘆了一口氣,給尤二姐攙扶著走進自己的廂房。

  

賈璉:“賢弟,你聽我說……”。

  

湘蓮起身:“哎!如果三妹是個清白的人就好了。請兄到外面再議退親之事,此處不方便。”

  

尤三姐一聽這話,認定他心裡嫌棄自己是淫奔無恥的女子,故不削為妻。知道再難挽回,反倒沈靜鎮定了。她用手拭幹了眼淚,理了理頭飾,緩緩站了起來。

  

*三姐伸手摘下鴛鴦劍來,將一股雌鋒掣出隱在肘內,大步走了出去。

 

第十八場

時間:黃昏

賈璉外舍西院院中

 

夕陽殘照,小院東邊被落日的余暉染成一片金紅。湘蓮和賈璉已走到院中。

  

尤三姐右手隱著雌鋒,左手握著劍鞘,從屋子裏沖出來喊道:“等等……”

  

*湘蓮和賈璉扭頭看時,三姐已來到面前。

  

三姐:“你們不必出去再議,還你的定禮!”說著不禁淚如雨下,左手將劍和鞘遞給湘蓮。

  

湘蓮剛接過劍和鞘,冷不防三姐將右手回肘往項上一橫,只見劍影在金色的夕照中一閃,碧血濺濕了桃花辮,當下桃花落下,灑紅滿地。。

  

湘蓮被這風馳電掣般的剛烈舉動震驚得呆了片刻,轉睫猛醒,定睛一看:

  

尤三姐秀麗的面孔還象花兒一樣艷美;細長的睫毛下深藏著兩灣秋水,一對黑亮的眸子一動不動,一往情深地盯著湘蓮;兩片櫻唇安詳地緊閉著,嘴角留下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;左手收回時優雅地貼在高高隆起的胸脯上,向前微曲的右手溫柔而剛勁地緊握劍柄,劍尖直指蒼天,鳳姿秀逸的身軀微傲向後傾斜,如同一尊即將傾倒的白玉雕像,顯得那樣的高大、聖潔,堅貞、美麗。

  

柳湘蓮飛快地伸出手去,想要扶住尤三姐。剎那間,陡見劍光向後一閃,三姐的玉體隨之崩倒下去……

  

湘蓮一把沒有扶住,順勢一個箭步,魚躍伏地,撫著三姐的屍身失聲痛哭起來:

  

柳湘蓮:“……我真不知道妹妹是這等剛毅節烈的賢妻,可敬,可愛!二郎追悔莫及,芳靈有知,請恕我不知之罪。”

 

賈璉忙大喊:三妹,三妹,你怎麼這麼傻

 

尤老娘衝出來一見,驚呼:哎唷!我的兒啊!怎麼會變成這樣。

 

賈璉一把抓住柳湘蓮衣領,泣不成聲地說:你殺了人。我們到官府去討個公道。

 

尤三姐趕緊過來攔阻:相公!別這樣。是三妹她自尋短見。現在你將她送他官,反而只是給旁人看笑話,多生事端。不如放他去吧!從此一乾二淨,大家眼不見為淨。

 

*賈璉淚眼寒酸,心不甘情不願,大力甩開柳湘蓮衣領。

 

第十九場

時間:黃昏

場景小花枝巷外平原

  

*暮色蒼茫,巷內空空蕩蕩。湘蓮手提鴛鴦劍,從賈璉外舍院門內走出來,昏昏沈沈,無所歸宿。

  

他小立片刻,扭頭向西看看,只見一輪殘陽如血,蒼天白雲,遠山近廓、高樹矮墻統統染上了腥紅的血色。

  

他閉了閉眼,轉身朝東面蹣跚而去。

  

斜陽在湘蓮身前投下了長得可怕的黑影,他踩著自己的身影踉蹌走去。

 

*迷蒙的暮靄,湘蓮恍恍惚惚,忽聽環珮叮當,發覺進到一處雲霧繚繞的瓊樓玉宇內,四周都是仙妝妖姿的魔姬天女。

 

*猛然聽得有人呼喚她。見到是尤三姐從外面進來,一手捧著鴛鴦劍,一手托著兩段碧玉簪,向湘蓮泣道:“妹妹癡情等待郎君已五年了。不曾想郎君果然冷心冷面,我只有以死來證明這片癡情。我今奉警幻仙姑的訓示,元魂前往太虛幻境,註銷案中所有一干情鬼。但又不忍一別,特來同你一會,從此你我再也不能相見了。”說著飄然而去。

 

湘蓮上來拉住,尤三姐眼神冰冷,不帶情感地說:“來自情天,去由情地。前生誤被情惑,如今既恥情而覺,與郎君兩無幹涉。”。

 

  言猶在耳,一陣香風,無蹤無影去了。

 

*瞬間,眼前的華壻境,竟變成陰森恐怖的修羅境,一旁侍立的仙姬天女,也變成猙獰恐怖,青光遍然的幽羅鬼怪,發出似笑非笑的聲音,直往湘蓮身上撲來。湘蓮大驚,不禁跪地求饒。

 

*湘蓮警覺,似夢非夢,睜眼看時,既無小廝,也非新房,竟是一座殘舊不堪的破廟,旁邊坐著一個瘸腿道士捕虱。

  

湘蓮稽首相問:“這是什麽地方?借問仙師仙名法號?”。

  

*道士一邊捫虱,一邊木然笑道:“連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,我是何等人物,不過雲遊到此,暫時來歇歇腳罷了。

  

*湘蓮聽了,不覺如寒冰侵骨,冷然一震。他用左手摘下頭飾拋在地上,解開發髻,低下頭又用力往上一甩,滿頭黑發直豎起來,右手從腰間掣出那股雄劍,將萬根煩惱絲一揮而盡。

  

*那道士見了,呵呵一笑,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。柳湘蓮緊緊相隨。在最後一點的西下殘陽的照耀下,兩個遺世獨立的身影,漸漸隱沒在灰蒙蒙的血色虛空之中……。

 

第二十場

時間:日

場景:榮國府儀門

  

*興兒和喜兒在儀門外的臺階上閑聊,旺兒在門口踢毽子玩。儀門內有個小丫頭探出頭來看了看他們三個。

  

興兒對喜兒說:“咱們家頭幾日出了一宗大新聞。新二奶奶的妹子抹脖子死了。”

  

喜兒說:“我也聽說一件天下奇聞,有人看見柳二爺跟了一個道士出家了。”

  

興兒:“柳二爺那樣個聰明伶俐的人,未必是真出家。他原會武藝,大概看出那道士武藝高超,特意跟了他去學藝。

 

喜兒:“如今死的死了,走的走了,且別管他。你說咱們新二奶奶的品貌怎麽樣?

  

興兒誇耀地:“這個新二奶奶比咱們舊二奶奶還俊呢,脾氣兒也好。

  

旺兒聽說,急忙收了毽子,吆喝了兩個一頓:“說什麽新奶奶舊奶奶的,還不快悄悄兒的呢,叫裏頭知道了,把你的舌頭還割了呢!、

 

第二十一場

時間:夜

 

鳳姐氣惱地對平兒說:“天理良心,我在這屋裏熬得越發成了賊了。”

  

剛才在儀門裏探頭的小丫頭又探頭進來:“旺兒、興兒來了。”

  

鳳姐吩咐:先叫旺兒進來。

 

  旺兒進來垂手侍立。

 

鳳姐強壓怒火問道:“你二爺在外頭弄了人,你知道不知道?”

  

旺兒打著千兒:“奴才天天在二門上聽差事,怎麽能知道二爺外頭的事呢。”

  

鳳姐冷笑一聲:“你自然不知道,你要知道,你怎麽攔人呢。”

  

旺兒“撲通”跪下:“頭裏興兒和喜兒兩個人在那裏混說,奴才吆喝了他們兩句。內中深情底裏奴才實在不知。求奶奶問興兒,他是長跟二爺出門的。然後聽說私宅的事情,都是慶兒打點的,他現下又跟二爺出門了,不在府上。”

 

鳳姐高聲喊道:興兒。

 

興兒乍著膽子進來,看見旺兒跪著,忙也跪下磕頭。

  

鳳姐:“好小子!你和你爺辦的好事!你要實說了,我還饒你;要有一字虛言,先摸摸你腔子上幾個腦袋瓜子!”

  

興兒戰戰兢兢磕頭:“奶奶問的是什麽事,奴才同爺辦壞了?”

  

鳳姐一聽,一腔怒火發作起來:“打嘴巴!”

  

旺兒過來才要打時,鳳姐罵道:“什麽糊塗忘八羔子!叫他自己打,用你打嗎?”

  

興兒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十幾個嘴巴。

  

鳳姐:“你二爺外頭娶了什麽新奶奶舊奶奶的事,你大概不知道吧?”

  

興兒忙把帽子抓下來在磚地上咕咚咕咚碰頭:“只求奶奶超生,奴才再不敢撒一個字的謊。現下那邊都是慶兒在打點的,小人也不。”

  

鳳姐“啪”地一拍桌子:“快說!”

  

興兒直蹶蹶地跪起來回答:“有一天,東府裏大老爺送了殯,二爺同蓉哥兒到東府裏來,道上二爺誇珍大奶奶的二妹妹好,蓉哥兒竄掇著要把二姨奶奶說給……”。

  

鳳姐:“呸,沒臉的王八蛋!她是哪一門子的姨奶奶!”。

  

“奴才該死!”興兒磕頭說:“後來蓉哥兒給二爺找了房子。”

  

“房子在哪裏?”鳳姐忙問。

 

興兒答道:“就在府後頭,小花枝巷裏。”

  

“哦。”鳳姐回頭瞅著平兒道:“咱們都是死人哪,你聽聽!”。

  

平兒不敢作聲。

  

興兒:“珍大爺那邊給了張家不知多少銀子,那張家就不問了。”

  

鳳姐詫異地:“這裏頭怎麽又拉扯上什麽張家李家呢?”

  

興兒:“奶奶不知道,這二奶奶……”剛說到這裏,又自己打了個嘴巴,把鳳姐倒慪笑了。兩邊的丫頭也都抿嘴兒笑。

  

興兒想了想:“那珍大奶奶的妹子原來從小兒同張華指腹為親,珍大爺許了銀子,他就退了親了。”

  

鳳姐低了一回頭,說道:“好,我若不看你剛才還有點懼怕,不敢撒謊,不把你的腿給砸折了呢。”說著拍桌喝命:“都起去!”

  

小廝、小丫頭們紛紛退出。

  

鳳姐越想越氣,歪在椅背上只是出神,忽然眉頭一皺:“平兒來。”

  

平兒忙答應過來,鳳姐同她耳語幾句。

  

平兒:“二爺又往平安州去了,要不要等他回來再商量商量。”

  

鳳姐:“不必等了,他不回來更好。”

 

平兒:有什麼辦法,這也是二爺自找的。

 

  鳳姐聽著房內的自鳴鐘響起,一滿屋子空空蕩蕩,只有鐘聲迴響,突然眼睛ㄧ亮。

 

鳳姐:我有個好辦法了。你且看我怎麼使著吧!

 

第二十二場

時間:日

場景:賈璉外舍門口(清晨)

  

  興兒引路,媳婦四人前導,後面是兩輛騾車,一色素衣素蓋,來到二姐新房院外。興兒叩門,鮑二家的開了。

 

興兒:“快回二奶奶去,大奶奶來了。”

  

  鮑二家的聽了這句話,頂梁骨走了真魂,三魂沒了七魄,忙飛跑進去。車到門前停下,鳳姐下車來到門口。尤二姐忙迎出來,見鳳姐頭上皆是素白銀器,身上月白緞襖,青緞披風,白綾素裙;眉彎柳葉,高吊兩梢,目橫丹鳳,神凝三角。周瑞家的、旺兒家的攙扶鳳姐走進院來。

  

尤二姐眼神不安,陪笑迎上來萬福,張口便叫:“姐姐下降,不曾遠接,望恕倉促之罪。”

  

鳳姐陪笑還禮不叠,攜著二姐的手同入室中。。

 

一行人進入東院正室,鳳姐坐在上坐,尤二姐陪笑道:“妹妹年輕,到這裏來的事,都由家母和家姐作主。今日有幸相會,若姐姐不棄寒微,凡事求姐姐指示教訓。”唯唯諾諾的說著後,便跪下去磕頭。

 

鳳姐忙下座以禮相還,笑道:“我是勸過二爺,不可在外眠花臥柳,恐惹父母擔憂;還勸他早行娶二房的大禮,以備生育。不料二爺錯會了我的意思,反以為我是那等妒婦,連娶姐姐作二房這樣的大事,也瞞著我私自辦了,使我有冤難訴。我今日來求姐姐起動大駕,挪進府去,你我姐妹同居同處,一道侍奉公婆,諫勸二爺。”

 

尤二姐想了一想:“如今二爺到平安州去了,妹妹不敢自作主張,須等他回來再定。”

  

鳳姐誠懇地:“姐姐要不跟我去,我情願在此相陪。我願作妹子,每日服侍姐姐梳頭洗面。只求姐姐在二爺跟前替我美言幾句,容我一席之地安身,我死也願意!”說著嗚嗚咽咽哭起來。

  

尤二姐信以為真,感激落淚,說:“原該跟了姐姐去,只是這一攤子怎麽辦?”

  

鳳姐忽而轉悲為喜:“這有什麽難的,姐姐的箱籠細軟只管搬了進去。這些粗笨貨要它沒用,叫人看著就是了。”

 

尤二姐靦腆地:“我來的日子淺,也不曾當過家,這一進去,凡事全憑姐姐料理。”

  

鳳姐:“我們家的規矩大,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,倘或知道二爺在國孝家孝中娶你,管把他打死了。你先到大觀園裏大奶奶家裏住兩天,等我設法子回明了,那時再進府來住。”

  

二姐:“任憑姐姐裁處。”

  

鳳姐:“你這兒的小丫頭不懂裏頭規矩,留下看堆兒吧。我身邊有個叫善姐的丫頭,最是親善和氣的,送她過去給你使喚。”

  

二姐感激地:“多謝姐姐關照。”

 

第二十三場

時間:晨

尤二姐臥室

 

  眾丫鬟聚集在尤二姐臥室外。

 

丫鬟:搞什麼。又不是明媒正娶,偷偷默默的進園子裡來。二奶奶偏要你去伺候他。這叫你在其他下人面前,怎麼抬得起頭來啊!

 

善姐:能怎麼辦。他偏偏是二爺的心頭人。我們都是二奶奶的知己隨婢,好歹還是看二奶奶的臉色,好好監視外頭來的這位再說。

 

尤二姐從屋內喊:善姐!你進屋來一下。

 

善姐回應:喔。

 

尤二姐在對鏡梳頭,笑向善姐道:“善姐,沒有頭油了,你去回聲大奶奶拿些來。”

  

善姐一邊紮辮子,一邊嚷嚷:“二奶奶,你怎麽不知好歹,沒眼色。我們奶奶天天承應了老太太,又要承應這邊太太那邊太太。這些妯娌姊妹,上下幾百男女,天天一睜開眼,都等她的話。一日少說大事也有一二十件,小事還有三五十件。外頭的從娘娘算起,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禮,家裏又有這些親友的調度,銀子上千錢上萬,一日都從她一個手一個心一個口裏調度。哪裏為這點子小事去煩瑣她。我勸你就將就些兒吧。”

  

尤二姐聽了這一席話,垂下了頭,默默地梳著頭,只說了一句:“我也知道你們奶奶是大忙人,只是……”。

  

善姐梳好了辮子,拿著把鏡前後照著,又從鏡中看看二姐說:“何苦進來,況且咱們又不是明媒正娶來的。虧我們二奶奶,可是個亙古少有的賢良人,才這樣待你;換個差些兒的人,見這等情形,還喪中再娶,吵嚷起來,把你丟在外頭,要你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你又敢怎樣!”

  

尤二姐聽著聽著,眼角滴下苦澀的淚珠兒,趕緊用手絹拭去,又用牙使勁咬著手絹,強忍著哭泣。

  

“姐姐起得好早啊,我來遲了一步。”門外傳來鳳姐的聲音。二姐急忙勻了勻臉,站起身來,強顏歡笑地迎出來。

  

鳳姐滿面春風地進來,和容悅色地對尤二姐說:“裏頭還住得慣吧?少什麽東西,讓善姐跟我要去。倘下人有什麽不到之處,你降不住她們,只管告訴我,我打她們。”

  

尤二姐苦笑道:“謝謝姐姐,不缺什麽。善姐倒很好,挺和善的。”

  

鳳姐佯罵善姐等丫頭婆子:“我深知你們,軟的欺,硬的怕,背開我的眼,還怕誰?倘或二奶奶告訴我一個不字,我要你們的命!”

 

  鳳姐作勢去擰善姐手膀子。

 

鳳姐:尤其是你。死小蹄子,有我在,諒你也不敢對姐姐撒潑。

 

善姐:二奶奶放心。小人又豈敢欺負新人呢。

 

尤二姐心想:凡是既有姊姊做主,我又何苦多事?下人不識好歹也是沒辦法的事。我若告了,他們受了委屈,反背後嚷嚷說我不賢良。」因此反倒替自己的隨身丫頭遮掩護短。弄的身旁下人一個個氣焰更是囂張。

 

第二十四場

時間:夜

賭錢廠

 

*一個下三等的小賭場。乍進屋黑漆漆的,只見有四五張方桌,每張桌子四周圍著人,桌上的油燈把每圈人群的臉面和肩頭徐上一層昏黃的光。從人縫裏漏出的余光,勉強照亮狹窄的過道。嘈雜聲在渾蝕的空氣中回蕩。

  

旺兒在人縫中鉆來鉆去,東張西望,尋找著什麽。他口中小聲喊著“張華”,一張桌一張桌挨著找過去。

  

擲骰子的桌上,賭徒們在狂呼:“六、六、六,幺、幺、幺,……”。

  

擲錢的桌上,賭徒們在亂叫:“字、字、宇,背、背、背,……”。

  

推牌九的桌上,有人在催促:“快洗牌告幺……”。

  

打麻將的桌上,有人在宣告:“和了,和了,清一色、一條龍……”。

  

壓牌寶的桌上,賭徒們在瘋狂的下註:“天門三吊,人和五吊,穿堂六百,青龍一兩,角回二百,……”“哎——開——啦”;“哈哈,張華又落空啦,一兩拿來!”……

  

“張華?”旺兒悄聲自語,急忙向壓寶那桌跑過去。。

  

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夥子,垂頭喪氣地從人縫中擠了出來。。

  

旺兒迎上去,低聲問道:“你叫張華?”

  

那小夥子吃驚地:“怎麽啦!你是誰?”

  

旺兒拉了他的衣角往外走:“回頭告訴你,跟我走,橫豎有好事兒。”

  

張華低著頭跟旺兒擠出賭場。

 

*旺兒和張華唧唧咕咕地談著什麽,近旁的蛐蛐高聲歡叫,蓋過了他們的耳語。只見旺兒遞給一包二十兩銀子,張華驚慌地搖手。。

 

鳳姐歪在床上,生氣地罵道:“癩狗扶不上墻的種子!你細細地說給他,就是告我們家謀反也沒事的。不過是借他一鬧,大家沒臉。若告大了,我這裏自然能夠平息的。”

  

站在門外的旺兒應聲“是”轉身就走。

  

“旺兒,回來!”鳳姐喊道:“他若告了你,你就和他對詞去,我自有道理。”

 

第二十五場

時間:日

場景:都察院大堂

 

京畿道監察禦史錢大人坐堂看狀,念道:“茲告榮國府賈璉,於國孝家孝之中,背旨瞞親,仗財依勢,強逼退親,停妻再娶。家人旺兒來往過付,一應調唆主人胡作非為。原告人:張華。”。

  

“傳賈府家人旺兒上堂對詞。”錢大人一拍驚堂木,傳下令去。。

 

*寧榮街上,四個青衣來到榮國府門口,不敢擅入,只招招手請守門的男仆過來。

  

*男僕中走出一個人來,卻是特意在此等候的旺兒。。

  

旺兒迎上去笑道:“起動眾位,必是兄弟的事犯了。我已在這裏恭候多時,說不得,快來套上。”說著雙手一並連頭一起伸過來。

  

眾青衣倒退了兩步,拱手笑道:“你老去吧,別鬧了。”

 

  旺兒上堂,跪在張華旁邊,故意將狀子看了一遍,碰頭說道:“這事小的盡知,小的主人實有此事。但這張華素與小的有仇,故意攀扯小的在內。其中還有主謀的人,求老爺再問。”

 

張華碰頭:“雖還有人,小的不敢告他。”

  

旺兒假意著急:“糊塗東西,還不快說出來!這是朝廷公堂之上,任是主子,也要說出來。”

  

錢大人喝道:“快從實招來!”

  

張華:“這件事的主謀,是寧國府的賈蓉。”

  

錢大人:“賈蓉?”

 

*是夜,錢大人正在燈下閱卷,家人近前:“老爺,榮國府王信求見。”說著,呈上一份禮單。

  

錢大人接過禮單,會意地一笑。

 

隔日,錢大人升堂宣判:“經本堂查究,原告張華,本系無賴賭徒,因拖欠賈府錢兩,枉捏虛詞,誣賴良人。先將張華、旺兒收下,待傳賈蓉對詞後,核實定案,再行發落。”

 

第二十六場

時間:日

場景:寧國府賈珍書房。

 

賈蓉對賈珍說:“三姨兒也怪,為了小柳兒就把命送了,真不值得。”

  

賈珍嘆惜:“好好一枝玫瑰花,還沒賞個夠,不想就自己謝了。”

  

正說著,鮑二跌跌撞撞跑進來報告:“不好了!老爺,張華那小子把你們告了,都察院要傳蓉哥兒去對詞呢,快作道理才是。”

  

賈蓉慌了,問著賈珍:“這可怎麽辦?”

  

賈珍笑道:“不用怕,我防了這一著,只虧他膽子大。”又對鮑二說:“快封二百兩銀子,去打點都察院。你親自送到京畿道監察禦史錢老爺家裏,就說我托他的,讓你替蓉兒去對詞。”

  

鮑二邊答應邊退出:“是,小的明白。”

  

小丫頭銀蝶兒進來報告:“西府二奶奶來了。”

  

賈珍聽了大吃一驚,推著賈蓉說:“走,快躲出去。”先把賈蓉推出門去。

  

“好大哥哥,帶著兄弟們幹的好事!”鳳姐一路叫嚷著,拉了賈蓉闖進來。

  

賈珍陪著笑:“蓉兒,好生伺候你嬸子,吩咐他們殺牲口備飯。我還要去安排接太爺出殯的事,恕不奉陪了。”說著匆匆出門。

  

*鳳姐帶著賈蓉走進上房,尤氏迎了出來。

  

尤氏見鳳姐氣色不善,笑問:“什麽事這麽忙?”

  

鳳姐照尤氏臉上啐了一口:“你尤家的丫頭沒人要了,偷著只往賈家送!你痰迷了心,脂油蒙了竅,國孝、家孝兩重在身,就把個人送來了。這會子被人家告我們,連官場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,如今指名提我,要休我。我來了你家,幹錯了什麽不是,你這樣害我?或是老太太、太太有了話在你心裏,使你們做這圈套,要擠我出去?”一面說,一面大哭,一把拉著尤氏:“如今咱們兩個一同去見官,分證明白。回來咱們公同請了合族中人,大家當面說個明白。給我休書,我就走路。”

  

賈蓉急得跪在地下碰頭:“嬸子息怒。”

  

鳳姐大罵賈蓉:“天雷劈腦子五鬼分屍的沒良心的種子!不知天有多高,地有多厚,成日家調三窩四,幹出這沒臉面沒王法敗家破業的營生。”哭罵著揚手就打。

  

賈蓉磕頭有聲:“嬸子別動氣,仔細閃了手,讓我自己來打。”說著,自己舉手左右開弓打了自己一頓嘴巴子,又自己問著自己:“以後還單聽叔叔的話不聽嬸子的話了?”

  

*大家又是勸,又要笑,又不敢笑。

  

鳳姐一頭滾到尤氏懷裏,嚎天動地,大放悲聲:“給你兄弟娶親我不惱,為什麽使他違旨背親,將混帳名兒給我背著?我既不賢良,又不容丈夫娶妻買妾,只給我一張休書,我馬上就走。”說了又哭,哭了又罵,尤氏想勸說安慰幾句都插不上嘴。

  

鳳姐:“活著還有什麽臉見人,不如一頭撞死了幹凈。”使勁往尤氏懷裏撞頭,把尤氏揉搓成一團,衣服上全是眼淚鼻涕。

  

尤氏急得直罵賈蓉:“孽障種子!和你老子做的好事!我說不好的,你們偏不聽。”

  

鳳姐哭著兩手搬著尤氏的臉緊對著相問:“你發昏了?你的嘴裏難道有茄子塞著?還是他們給你嚼子銜上了?為什麽你不告訴我去?如今鬧到這步田地,驚動了官府,國孝一層罪,家孝一層罪,背著父母偷娶一層罪,停妻再娶一層罪,把賈家的老臉都丟盡了。少不得偷把太太的五百銀子拿去打點。”

  

這時,眾姬旁丫鬟媳婦烏壓壓跪了一地,紛紛陪笑求情:。

 

“二奶奶最聖明的,通情達理,寬宏大量。”

  

“雖是我們奶奶的不是,奶奶也作踐得夠了。”

  

“當著奴才們,奶奶們素日何等的好來,如今還求奶奶給留臉。”

  

銀蝶捧上茶來,鳳姐接過來摔了一地,一面挽了挽頭發,哭罵賈蓉:“出去請大哥哥來,我對面問他,親大爺的孝才五七,侄兒偷著娶親,這是哪國的禮?我怎麽不知道?”

  

賈蓉急忙跪爬過來,扯著鳳姐的裙邊:“這事原不與父母相幹,都是兒子一時吃了屎,調唆叔叔做的。只求嬸子責罰兒子,兒子謹領。胳膊只折在袖子裏,家醜不可外揚,少不得還要嬸子費心費力將外頭的官司壓住了才好。”說著又磕頭不絕。

  

鳳姐漸漸止住了哭,又轉過一副形容言談來,反而向尤氏賠禮:“我年輕不知事,一時有人告官,把我嚇昏了,方才得罪了嫂子,少不得嫂子要體諒我。可是蓉兒說的,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,先設法把這官司按下去才好。”

  

賈蓉忙培著笑:“嬸子放心,橫豎一點兒連累不著叔叔。”

  

尤氏:“妹妹方才用過了五百兩銀子,回頭我們娘兒們打點五百兩銀子給妹妹送過去,好補上這虧空。”

  

鳳姐:“外頭好處了,家裏終久怎麽樣?你也同我過去回明才好。”說完拉了尤氏要走。

  

尤氏又著了慌,拉著鳳姐問:“老太太跟前,怎麽能撤個謊瞞過去才好?”

  

鳳姐冷笑:“沒有彎彎肚,別吃那鐮刀頭。這會子又這個腔兒,叫我看不上,少不得我去拆開這個魚頭,大家才平安無事。”

 

第二十七場

場景:日

場景:賈母堂屋

 

賈母和姐妹們說笑解悶,忽見鳳姐帶了一個標致的小媳婦進來。

  

賈母覷著眼看了,說:“這是誰家的孩子?好可憐見的。”

 

鳳姐上來笑道:“老祖宗倒細細的看看好不好?”說著忙拉著尤二姐:“這是太婆婆,快磕頭。”

  

二姐忙行了大禮,展拜起賈母來。

  

賈母上下瞧了一遍,笑問:“你姓什麽?今年十幾?”

  

鳳姐忙笑道:“老祖宗且別問,只說比我俊不俊。”

  

賈母戴了眼鏡:“鴛鴦、琥珀,把那孩子拉過來,我瞧瞧肉皮兒。”

  

鴛鴦,琥珀一左一右推挽著二姐上來。

  

賈母細瞧了一遍,又命琥珀:“拿出手來我瞧瞧。”鴛鴦又揭起裙子來。

  

賈母瞧畢,摘下眼鏡來,笑向鳳姐:“這孩子果然真齊全。我看模樣確實是比你俊些。”

  

鳳姐聽了,心上不樂,但臉依舊堆笑跪在賈母跟前:“老祖宗,這是珍哥媳婦的妹妹。我因不大生育,原想買兩個人放在屋裏的,後來見了她覺著很好,又是親上做親的,我願意給二爺娶來傲二房。她家中父母、姨妹新近都死了,若等百日之後,可憐她無家無業的,不能度日。我已將東廂房收擡出來,少不得求老祖宗發慈心,許她先進來住著,等一年後滿了服才可圓房。”

  

賈母聽了呵呵笑道:“這有什麽不是。你能這樣賢良,很好。只是熱孝在身,一定要一年後滿了服,方可圓房吶。”

  

  二姐聽聞此言心上不安,眼神有些彷徨,鳳姐叩頭起來,又拉過二姐來跪下向賈母道謝。

 

*鳳姐又叩頭起來,求賈母讓她帶尤二姐去見太太們,賈母依允,遂去見了王、邢夫人。王夫人聽聞尤二姐風聲不雅,深為憂慮,今日見到尤二姐溫柔婉約,心中更是高興,自此尤二姐總算見了天日,搬到賈璉廂房居住。

 

第二十八場

時間:夜

場景:賈璉外舍門口

  

賈璉騎馬來到新房門口,見院門已經封鎖,大驚失色,只在蹬中跌足,旋即策馬狂奔。

  

*賈璉來到鳳姐正室門口,遲疑片刻,面帶愧色地邁進屋來。鳳姐卻若無其事,面有喜色地拉著尤二姐一同迎出來。

  

鳳姐一手拉著賈璉,一邊摟著二姐,笑說道:“我的好二爺,你三不知娶了個天仙似的妹妹,也不言語一聲,倒弄個金屋子來藏著,險些兒沒敗壞了你們賈家的名聲。”。

  

一番話說得賈璉、二姐都紅了臉,低了頭。鳳姐看了看他兩個,撲哧笑道:“這陣子大風大浪都過去啦。外頭官司已打贏了,裏頭老太太跟前也回明了,我把妹妹接來東廂房住著,也見了天日。你應該怎麽謝我?”

  

賈璉卻了無感愧之意,臉上反而露出得意之色,驕矜之容,笑道:“且別忙,還有一宗喜事,你辦好了,回頭我一總謝你。”

  

鳳姐好奇地:“什麽事?說來我聽聽。”

  

賈璉笑道:“才剛老爺吩咐,把他房中那個十七歲的丫鬟秋桐賞給我為妾,你說可好不好?”

  

鳳姐一聽,心中一刺未除,平空又添一刺,頓時妒火中燒,殺氣外溢,眼中閃過一絲嫉恨的兇光,但轉瞬即逝,迅速換出一副好顏面來遮掩,爽然笑道:“果真是件喜事,又來了個妹妹,更熱鬧了。我這就把西廂房騰出來,給秋桐住,回頭派車去接她來,今兒可要好好擺桌酒席接風,給二爺接風,為二姐壓驚,向秋桐道喜。”

  

賈璉:“我的乖乖,今兒怎麽這等賢惠起來,真是三日不見,當真刮目相看了。”

 

興兒來報:回稟二爺,大事不好了。旺兒前腳去處理張華的訴訟,本來事情都辦妥了,那張華還被打了一頓好板子。輕兒本來去打點張華,想安撫他,封他的嘴。沒想到張華又上訴,官府仍定原決審,要張華還清汗家裡的欠銀,然後定下的親是,仍然在有效力時應該娶回。現在老太太知道了,正鬧脾氣,要二奶奶和新奶奶過去回話。剛寧府大奶奶也到了老祖宗房中了。

 

賈璉咬牙切齒說:慶兒這沒用的東西。連個窩囊廢的事情也辦不好。來人,把慶兒給我帶來,賞幾頓好板子,打死這沒用的奴才。

 

鳳姐:快去見老太太,回頭再說。

 

  兩人來到賈母廂房。

 

  慶兒在院子好生挨板子,苦喊饒命。旺兒則樂得幫鳳姐賣命,和老父在房內數點,樂得人財兩進,因此要旺兒去和賈母要人,更加火上加油。

 

  賈母房內,旺兒在屋外與鴛鴦頭耳交接。

 

鴛鴦進屋,急忙說:老太太,不好了。官府現在要和我們領人了。

 

尤氏、尤二姐,汗鳳姐貴在賈母跟前,不敢抬頭正眼瞧賈母,王熙鳳暗暗嘴角含笑。賈母正色不悅和尤氏說:既是你妹子從小曾與人指腹為婚,又沒退斷,使人混告了。

 

尤氏聽了,只得說:他連銀子都收了,怎麼沒準。

 

鳳姐在旁又說:張華的口供上現說不曾見銀子,也沒見人去。他老子說:『原是親家母說過一次,並沒應準。親家母死了,你們就接進去作二房。』如此沒有對證,只好由他去混說。幸而璉二爺不在家,沒曾圓房,這還無妨。只是人已來了,怎好送回去,豈不傷臉。

 

賈母道:又沒圓房,沒的強占人家有夫之人,名聲也不好,不如送給他去。那裡尋不出好人來。

 

尤二姐聽了,又回賈母說:我母親實於某年月日給了他十兩銀子退準的。他因窮急了告,又翻了口。我姐姐原沒錯辦。

 

賈母聽了,便說:由此可見,果然是刁民難惹。既是如此,鳳丫頭趕緊去料理料理。

 

  鳳姐聽了無法,好生失望,只得微微應著。私下又叫來旺兒。

 

鳳姐:你去弄些銀子打發張華父子遠走高飛,順便安好人,在途中要他們的小命,斬草除根,省得以後惹事。

 

旺兒一聽,心驚膽跳,只好結結巴巴的應:是….!小人遵命。

 

鳳姐:我的好旺兒。你只要替我辦成此事,立下大功。我稍後定會送給你一份大禮,好好獎賞你一片赤膽忠心。

 

旺兒:是!小人一定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。

 

*鳳姐得意的嘴角一笑。

 

  旺兒領命出鳳姐廂房來,回家細想:人已走了完事,何必如此大作,人命關天,非同兒戲,我且哄過他去,再作道理。

 

  因此在外躲了幾日,回來告訴鳳姐,只說張華是有了幾兩銀子在身上,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五更天,已被截路人悶棍打死。他老子也唬死在店房,在那裡驗屍掩埋。鳳姐聽了不信,說:「你要扯謊,讓我讓人打聽出來,定要敲掉你的牙!」自此也丟在一旁不追究。鳳姐和尤二姐此後和美非常,更比親姊親妹還勝十倍。

 

第二十九場

時間:夜

場景:西廂房

  

如同洞房花燭夜,燕爾新婚時。賈璉和秋桐甩開旁人,摟在繡床上,款敘舊情,快論新歡。

  

秋桐滾在賈璉懷中撒嬌:“可恨你那老爺,都老掉了滿口牙了,還一味的貪多嚼不爛,沒的留下我們,白白耽誤了青春。”賈璉摸了一下秋桐的臉蛋,笑道:“要不是他看著咱倆舊日的情份,順水推舟,哪有你今兒的美事。再怨天尤人,我把你送回去,給他養老送終去吧。”說著假意推著秋桐。

  

“嗯……,我也舍不得你,……”秋桐邊說邊摟定賈璉扭捏作態。又說:“你是不是怕上房的和東屋的吃醋拈酸?”說著用手指了指北邊和東邊。

  

賈璉抱起秋桐來親了一下:“管她們呢?如今你就是我的命!”說完一口吹滅了紅燭。

 

  西廂房貼著大紅囍字的窗戶突然暗了,房中傳出賈璉和秋桐的嘻笑聲……這嘻笑聲穿過當院,鉆進了東廂房。灰白的窗紙上投射著尤二姐對燈獨坐、無聲抽泣的身影……

 

二姐:三妹。為何你要撇下姐姐孤零零一個人。我好傻,當初為何不相信你的話?二爺他他果真變心了。天下的男子果然都是負心漢。

  

這嘻笑聲越過當院,飄進了上房。透亮窗簾上可以看到鳳姐來回踱步的身影(心聲):“小死丫頭,別高興得太早了!我先借你的劍殺了她,回頭再來收拾你,到時包管你笑不出來……”。

 

第三十場

時間:日

場景:東廂房內/賈母臥室

 

  鳳姐進房來,和尤二姐聊體己話。

 

鳳姐:唉!妹妹在外的名聲很不好,連老太太,太太們現在都知道了,紙包不住火,說妹妹在家做女孩兒時就不乾凈,又和姐夫與姪兒有些見不得人的傳言。老太太知道,在正房那邊抱怨說:『不爭氣的東西,撿別人不要的,還不快休了,再另外花錢尋個更好的過來。』我聽見這話,氣得倒仰,一面倒安撫老太太,但老太太現在對妹妹城見很深。要查是誰說的,又查不到。這麼多日子過去,這些個奴才們跟前,怎麼說三道四,我自己也搞得吃力不討好。」

 

*尤二姐聽聞此言,心裡氣到啞巴吃黃蓮,暗暗低聲回復不語。鳳姐沒趣,先行回房,平兒在一旁牆角看到,跳過賈璉這房,另外吩咐大觀園廚房婆子準備好菜飯,也不經過王熙鳳同意,要與尤二姐談心勸慰。

  

小炕桌上放著一盤幹茄子、一碟臭豆腐、一碗泔水似的稀粥……。

  

尤二姐眼瞅著這些殘羹剩飯,咬著手絹滴下辛酸的淚。。

  

房門開處,平兒端了一托盤飯菜進來。

  

*對門,兩個小丫頭從西廂房擡出一個大炕桌,滿桌是吃剩的酒菜果品;秋桐倚在門框上,一腳蹬著門檻,拿著銀牙簽在剔牙。

  

平兒把飯菜放在炕桌上:一盤肉燒面筋,一盤清蒸鯽魚,一碗火腿冬瓜,一碗白粳米飯。和顏悅色勸慰道:“好姐姐,別難過了,這都是勢利眼的下人不好,大奶奶並不知道。你先消消氣,吃飯吧,身子骨要緊。看你進來這些日子,消瘦多了,氣色也不好……”說著說著,心頭一陣酸楚,竟也哽咽啜泣起來。

  

二姐感激地望著平兒:“姐姐,我從到了這裏,多虧姐姐照應。天天拿出體己錢來添菜弄飯給我吃,我心裏著實過意不去。往後請不要再費心了,免得帶累你結些小人的仇怨。生死由我去吧……”說著,也止不住抽泣起來。

  

兩人守著一桌飯菜,一個無心再吃,一個無意再勸,只管對哭。

 

鳳姐走過當院。秋桐向她招招手,又指指東廂房,高聲嚷道:“奶奶的名聲,生是平兒弄壞了的。這樣好萊好飯浪著不吃,卻往園子裏去偷吃。”

  

鳳姐站在當院,假意小聲對秋桐說:“你年輕不知事。她現在是二房奶奶,你爺心坎兒上的人,我還讓她三分,你去硬碰她,那不是自己找死!”

  

秋桐一聽這話,好比火上澆油,平日心上認定自己為賈赦賜給二爺的,因此無人敢僭他的不是,素日連鳳姐平兒都不放在眼裡,又豈能容尤二姐搶了風頭。

 

秋桐氣惱得蹦高亂駕:“先奸後娶沒漢子要的娼婦,也來要我的強!”

  

鳳姐聽了暗樂,說了句“輕點,小心那屋裏聽著”,悄悄走回上房去了。

  

秋桐哪裏肯聽,越發潑口大罵起來:“怕什麽?就是要讓她聽聽。奶奶是軟弱人,那等賢惠,我卻做不來。奶奶素日的威風怎都沒了。奶奶寬宏大量,我卻眼裏揉不下沙子去。讓我和她這娼婦做一回,她才知道姑奶奶的厲害。”

  

  鳳姐在屋裏,隔著窗簾看著笑,卻裝作不敢出聲兒。尤二姐氣得在房裏伏枕大哭;平兒恨得咬牙切齒。

 

鳳姐想起秋桐說的話,喚過平兒來指責:唉!別人養貓抓耗,我的貓反而去偷吃雞。只可惜你我和二爺同房這麼多年,也沒見肚皮有什麼動靜,我們都是不能生養的命。還是認份點比較好。

 

*平兒聽聞此言,心中暗恨秋桐,卻又難以說出口。

 

  秋桐跑去賈母正房,給賈母請安,順便跟賈母咬耳朵。

 

賈母:你那二姐姐,平日在家怎麼伺候二爺?怎麼沒事來請安,眼睛都紅腫腫的,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?

 

鴛鴦:不會是姑娘你讓她受了委屈吧!

 

秋桐:冤枉啊!老祖宗。您得評評理,那丫頭專會成天哭號喪作死,背地卻咒我和二奶奶早早死去,他好和二爺一心一計的過,這些都是小丫頭偷聽來的,我可是句句實言。

 

賈母:璉兒這個不長進的種子,怎麼就挑來這等人家不要的小娼婦。我老早就看她生得太嬌俏了,可想而知嫉妒心就重。鳳丫頭這般好意待他,他卻沒眼色,四下和你們使苦肉計爭鋒吃醋。還真是個賤骨頭。

 

*尤二姐漸失賈母歡心。眾人見賈母不喜,不免又往下踐踏起來,成日沒好言好語,或故意不奉茶奉水,連給二姐送去的膳食,都是些餿壞的不堪之物。尤二姐有苦難言,懷孕之人,營養不調,成日鬱結在心,就此煩心到茶食不進,越發病懨懨的躺在炕上。

 

第三十一場

時間:夜

場景:東廂房內

  

*屋裏沒有燈光,黑幽幽的。尤二姐氣得茶飯不進,四肢懶動,病懨懨地歪在炕上。月光爬上窗台,撒向炕前,照亮了炕桌。二姐凝視著那桌紋絲沒動的飯菜,沈靜地思索著。她漸漸地合上了疲倦的眼睛。

  

朦朧中只見尤三姐手捧鴛鴦劍飄然前來,說道:“姐姐,你一生為人心癡意軟,到底吃了這虧。別信那妒婦花言巧語,外作賢良,內藏奸狡,她發恨定要弄你一死方罷。妹子要是在世,斷不肯讓你進來;就是進來,也不容她這樣。依我說,你拿這把劍斬了那妒婦,跟我一道走吧。不然,你白白地喪命,也沒人憐惜。”

  

尤二姐掩面涕泣:“妹妹,我既然前生有虧,一生品行又不好,如今這樣也算罪有應得。何必又生殺戮之念,去犯下殺人償命的冤孽?不如隨我去忍耐吧。”

 

尤三姐嘆了一口氣道:“姐姐,你終是個癡人。自古‘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’。你雖悔過自新,但你搞的人家父子、叔姪都和你有一手,違背道德人倫,老天爺又怎能容得你安生?”

  

尤二姐痛哭道:“既然老天爺讓我不得安生,我就死而無怨了。”

  

尤三姐聽了,長嘆而去。

 

尤二姐驚醒時,恰好賈璉進來,把燈點著。

  

尤二姐掙紮著坐起來,抽泣著對賈璉說:“我這病是不能好了。我來了半年,腹中已有身孕,但不能預知是男是女。老天保佑,生下來還好,要不能,我的命保不住,這條小命也完了。”

 

賈璉一聽:“你只管放心,我請個高明的太醫來。”

 

西廂房秋桐寢室,賈璉吩咐一個丫鬟:“快打發興兒去太醫院,請個好太醫來。”

  

丫鬟應聲“是”,關門便走。

  

秋桐:“這麽晚了,給誰治病?”

  

賈璉笑道:“你二奶奶有喜啦,我想請個好大夫來,治好她的病,興許能生個胖小子呢。”

  

秋桐生氣地:“我說呢,這麽盡心,原來是為了這個小娼婦。瞧她那薄命相吧,還能帶得住孩子!”一賭氣獨自上床睡覺去了。

 

*賈璉在當院焦急地等待,來回踱著步。

  

興兒提著燈籠一溜小跑進來:“回二爺,太醫院說:‘常來府裏的王太醫為討蔭封,軍前效力去了。明兒早上請胡君榮太醫來。’”

 

第三十二場

時間:晨

場景:東廂房尤二姐寢室內

  

胡太醫給尤二姐診脈:“經水不調,全要大補。”

  

賈璉疑慮地:“已經三個月不行月經了,又常吐酸水,恐怕是胎氣吧。”

  

胡太醫:“請出手再看看。”

  

二姐又從帳內伸出手來。

  

胡君榮診了一回,搖搖頭:“不象。再請奶奶將金面略露露,醫生觀觀氣色,方敢下藥。”

  

賈璉命丫鬟將帳子掀起一條縫,尤二姐露出臉來。。

 

胡君榮一見,魂飛魄散,通身麻木

 

*賈璉陪胡太醫進西屋,問道:“怎麽樣?”

  

胡太醫頗自信地:“不是胎氣,是迂血凝結。只以下迂血通經脈要緊。”邊說邊寫了個方子。

  

秋桐在一旁瞅著賈璉冷笑:“怎麽樣?我說你還不信,這回你死心了吧?”

 

第三十三場

時間:夜

場景:東廂房尤二姐寢室內

 

尤二姐在炕上捂著肚子打滾,一邊哭喊:“二爺,二爺!快來人哪!肚子痛死啦!”

  

賈璉聞聲趕來,握住二姐的手,焦急地向:“怎麽啦?哪兒不舒服?”。

  

尤二姐忍著痛斷斷續續地哼道:“哎喲……白天,吃了胡……胡大夫的藥,……肚子就痛起來,……才剛越痛越厲害……好象肚子裏頭有……有什麽東西往下墜……哎喲,痛得受不了啦!”

  

尤二姐突然往後一仰,緊閉雙眼,咬住嘴唇,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,雙手死攥著賈璉的手……

  

“哎呀!”隨著一聲淒厲的大叫,二姐把雙手一松,就昏迷了過去,腦袋無力地歪在一邊,黃瘦的臉孔變成了慘白。

 

*賈璉進到鳳姐臥室,耷拉著腦袋,喪氣的大罵:“該死的胡庸醫,我說要保胎氣,他偏說要下迂血。這可好,一服藥下去,把一個已成形的男胎活活給打了下來。這個殺千刀的!”

  

鳳姐做出比賈璉更著急十倍的樣子:“咱們命中無子,好容易又有了一個,偏遇見這樣昏庸的大夫。”又命平兒:“燒起香來,為二奶奶禱告。”

  

*平兒在香爐裏點燃了三支高香。

  

鳳姐在香前拜了三拜:“上天有靈,只求尤氏妹子身體大愈,再得懷胎,生一男子,我願吃長齋念佛。”

  

賈璉看見鳳姐如此這般,暗暗納罕。*

  

鳳姐佯罵平兒:“你也和我一樣福淺命薄。我是多病多災,你又沒病,怎麽也不見懷胎?如今二奶奶這樣,都因咱門無福,或是犯了什麽,沖得她這樣。”又吩咐平兒:“明兒早起,叫旺兒出去算命打卦,看是誰沖了二奶奶。”

 

第三十四場

時間:晨

場景:鳳姐院院內

  

善姐輕輕叩了叩西廂房的窗欞,悄聲:“秋桐姑娘!秋桐姑娘!”。

  

*秋桐一手挽著頭發,嘴裏咬著簪子從門內探出頭來。。

  

善姐覷著東廂房朝秋桐招了招手。

  

秋桐出門:“什麽事?”

  

善姐壓低了聲音:“姑娘屬什麽的?”

  

秋桐疑問地:“問這個幹什麽?”

  

善姐:“是不是屬兔?”

  

秋桐笑了笑:“是屬兔。可著這些人裏,就是我屬兔。怎麽了?”

  

*鳳姐悄悄走來。

  

善姐緊張地:“才聽說的,去算命的回來了,說東屋裏的病,是讓屬兔的陰人沖犯了……”

  

秋桐蛾眉倒豎,“呸”地一口:“放他娘的臭屁!”。

  

鳳姐著急地對善姐:“你聽準了?”

  

善姐一驚,急忙轉身:“奶奶!……聽得真真的。”。

  

鳳姐皺了皺眉,朝著秋桐笑笑:“秋桐,依我說,你暫且到別處去躲幾個月再回來吧。”

  

秋桐又氣又急,跺著腳哭罵:“理那起瞎了眼的混咬舌頭根!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,怎麽就沖了她!好個愛八哥兒,在外頭什麽人不見?偏來了就有人沖了!”

  

*眾丫頭、婆子紛紛跑出房門,遠遠站著。

 

*賈璉面色微微含怒,被秋桐拉住衣角,假意依偎在身旁。

 

秋桐:“……白眉赤臉,哪來的孩子?她不過指著哄我們那個棉花耳朵的爺罷了……”

 

  東廂房內,尤二姐偷看窗外此景,瞬間整個人軟在炕上,面色慘白。

 

*賈璉不吭聲,甩開秋桐,走了出去。

 

鳳姐出來假意制止:‘別混說,有孩子是真的……”。

  

秋桐:“……就是真有孩子,也不知姓張姓王。奶奶希罕那雜種羔子,我不喜歡!”

 

*尤二姐在屋內淚流滿面,喘成一團。

 

秋桐:“……老了誰不成?誰不會養?一年半載養一個,倒還是一點摻雜也沒有的呢!”

  

  眾丫頭、婆子遠遠站著,又要笑,又不敢笑。

 

*在廂房院外的賈璉聽聞此言,氣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。

 

第三十五場

時間:夜

場景:東廂房內

  

*尤二姐已清醒過來,因失血而蒼白無力,軟軟地躺在炕上。

  

平兒進門,悄悄勸道:“好生養病,不要理那畜生。”

  

尤二姐哽咽著:“為了我,姐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閑氣。我若逃得出命來,必定報答姐姐的恩德,只怕我逃不出命來,也只好等來生吧。”

  

平兒也不禁滴淚下來,忍悲勸著:“你放心養病,會好起來的。大奶奶還為你燒香,祝禱你身體大愈,早生貴子呢!”。

  

尤二姐慘然一笑:“……夜已深了,你快去安歇吧。”

  

平兒依戀不舍地招招手,親熱地說了聲:“明兒見。”倒退出門去。

  

“明兒見,明兒見。”尤二姐口中喃喃地重復著這句話,細細咀嚼著它的含意。

 

  平兒走出來,善姐正在一旁偷聽。看見平兒走出來,便進去二姐房內。

 

善姐進來,看見懨懨一息的尤二姐,說:唉!新奶奶。我早說過了,您又不是明媒正娶過來的人,何苦進來這一遭呢?

 

尤二姐:冤孽

 

善姐:我就老實跟你說吧。你和平兒姐姐,都是苦命人啊!

 

尤二姐:這話我不懂?

 

善姐:二奶奶平常賜下的補藥,都是防止懷胎的…。

 

尤二姐一聽,臉色呆若木雞。

 

善姐:苦命的人吶。何苦認識二爺一場呢?男人嘛,撥了一層皮,本性也難移。夜深了,你好自為之吧!

 

尤二姐直挺挺躺著,心中暗自思量(心聲): “我這病勢已很沈重,每日不但不得調養,反而受氣傷神,這樣下去必定不能好的。如今胎兒已經打了,沒有什麽可以懸心的了,何必受這零氣,不如一死,倒還幹凈。常聽人說,生金子可以墜死人,豈不比上吊自刎更幹凈。”

  

想到這裏,掙扎起來,穿戴好衣冠首飾,端坐在銅鏡前,打扮得比平日更美豔非常。並打開箱子,找出一塊黃燦燦的生金捧在手中。。

  

捧金的雙手在顫抖,晶瑩的淚水滴在金子上,閃出耀眼模糊的光輝。在銅鏡中,金子的形象被扭曲,似乎變得更加巨大。

  

蒼白的雙唇在顫抖,漸漸啟動、張開……

  

絕望的雙眼一動不動,只有止不住的淚珠在凝聚、滾動、滴落……

  

“天哪……”在死一般的寂靜中,突然間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……。

  

第三十六場

時間:晨

場景:賈璉居所院內

  

*丫鬟媳婦們開始灑掃庭院。小院又活躍起來,好象昨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。日頭老高了,東廂房還沒有動靜。、服侍尤二姐的善姐等人在院裏閑聊打鬧。

 

平兒看不過,對眾人:“你們就只配沒人心的打著罵著使也罷了,一個病人,也不知可憐可憐。她雖好性兒,你們也該拿出個樣兒來,別太過逾了,墻倒眾人推!”

  

*丫鬟們聽了,急忙推開東廂房的門,進去伺候。

  

只聽“啊……”的一聲尖叫,一個小丫鬟一頭栽出門外:“嚇死人了,二奶奶死了!”

  

*平兒聽說,瘋跑進屋,大哭起來。滿院子的人紛紛跑來,湧向東廂房。

 

*尤二姐穿戴得齊齊整整,幹幹凈凈的死在炕上。

  

賈璉摟屍大哭,手中捏著二姐胸前的九龍玉珮……。

  

  平兒早已哭得淚人兒一般,眼泡紅腫……

 

鳳姐邊哭邊念叨著:“狠心的妹妹!你怎麽丟下我去了,辜負了我的心!”

  

秋桐站在門背後,偷著快意地一笑。

 

第三十七場

時間:日

賈璉外舍東院正室

 

*在尤二姐住過的東院正室,停放著她的靈柩。賈蓉揭起衾單,賈璉見尤二姐面色如生,比往常的模樣更加美豔異常。

  

賈璉又摟著二姐大哭:“二妹,你死得不明,都是我坑了你!”

 

秋桐趕來忙勸解說:二爺別瞎傷心,當心哭瞎了眼。不就死了個沒福氣的人,何苦這般費心勞神?

 

賈璉迎面打了秋桐一耳光,憤憤地說:沒人情的東西。二太太死了,也可以大言不慚。來人,把她趕我攆出去,我再也不想看到她。

 

秋桐哭喊:二爺!二爺!我不出去….不出去。別攆我走,您說過的,我是您唯一一塊心頭肉,您永遠都不會拋棄我。

 

賈璉:趕出去。

 

秋桐:二爺二爺

 

秋桐被兩個老僕婦,壓出賈璉院外,王熙鳳趕來令下:慢!

 

秋桐:好姐姐….。我活不成了。

 

王熙鳳臉上微微浮現陰毒的淺笑說:好妹子。我怎麼捨得讓你死呢?

 

王熙鳳轉頭回首呼喊:旺兒!過來。

 

旺兒:小的在。

 

王熙鳳:以後我們的秋桐大奶奶,就賞給你好生受用吧!你得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吶。

 

旺兒露出淫穢猥瑣的笑容,樂得喜形於色,看著一臉不情願,又淚流滿面的秋桐說:多謝二奶奶恩典。小的給您磕頭了。

 

*一旁賈蓉停靈的地方,賈蓉悄悄來到賈璉身旁,屏退屋內旁人。

 

賈蓉忙上前和賈璉湊耳勸解道:“叔叔解著些兒,我這個姨娘自己沒福。”又向南指了指,伸出兩個指頭來……

  

賈璉會意,悄悄跌腳說:“我忽略了,終久查對出來,我替你報仇!”

 

第三十八場

時間:日

場景:賈母/鳳姐臥室

 

  鳳姐往賈母正房來,回稟賈母。

 

賈母劈頭說:聽璉兒這那裡胡說,誰家癆病死掉的孩子,不是直接燒了一撒,哪裡給那種小娼婦,也來真的要給她開喪破土起來。既是二房一場,也是夫妻之分,停五七日抬出來,或一燒了事,不然丟去亂葬地上埋了,一切不就完事了嚒。

 

鳳姐笑著說:可是老太太,現在二爺那樣子,我又不敢拿這話勸他啊。

 

賈母:管他做什麼?你回去就說是我的是吩咐,要他自己看著辦吧!

 

鳳姐:是。多謝老祖宗。

 

*自此鳳姐也不穿孝,仍是濃妝豔抹,坐著吃茶,悠閑自得。

  

平兒進來說:“天文生說,明日寅時入殮,奶奶不去送一送?”

  

鳳姐眼皮兒也不擡:“老太太、太太說我病著,忌三房,不許我去靈房。”

  

平兒:“二爺等著二奶奶拿銀子呢。”

  

鳳姐不快地:“什麽銀子?”。

  

平兒:“給二奶奶治辦棺槨喪禮的銀子。”

  

鳳姐:“這可不成!老太太的示下,你難道不曉得嚒?家裏近來艱難,你還不知道?咱們的月例,一月趕不上一月,雞兒吃了過年糧,昨兒我把兩個金項圈當了三百兩銀子,你們還做夢呢。這裏還有二三十兩銀子,你要就拿去。”

 

*平兒拿了銀子進去靈堂,遞給賈璉,嘟囔著:“她不肯給,而且老太太也說不許他插手,當作沒事人一般,所以只有這些了。”

  

賈璉恨得直跺腳:“這夠什麽用的?”想了一想:“我自己的體己錢交給二奶奶存著的,少不得拿來一用。”說著去開二姐的箱櫃。

 

*平兒不聲不響跑了出去。

  

*賈璉打開箱櫃,拿起那紫檀珠寶盒一看,那些體已一滴無存,箱內只有些拆簪爛花和幾件半新不舊的綢絹衣裳,都是尤二姐素習所穿的。賈璉看到往日送給二姐的九龍佩,才在衣衾之中,已被撥碎為兩片。心想:“寧為玉碎,不為瓦全。”

  

*賈璉睹物思人,不禁又傷心哭泣起來,自己用個包袱一齊包了。。

  

平兒拿著一大包銀子進來,遞給賈璉,說道:“還說體己呢!你去送靈,前腳走她後腳就進來,翻箱倒櫃的,凡值點錢的全刮走了。這是二百兩碎銀子,我偷出來的,你拿去先用吧。你只別作聲才好。你要哭,外頭多少哭不得,又跑這裏來點眼。”

  

賈璉接了銀子:“你說得是,多謝你了。”說著,打開包袱,將一條裙子遞與平兒:“這是她家常穿的,你好生替我收著,作個念心兒。”

  

*平兒收下疊好,掖在自己的衣裳裏。

 

終場

時間:黃昏

場景:京城西郊玉女峰

 

  玉女峰下,百花泉畔,楓樹林間,芳草地上,聳立著一新一舊兩座香丘。荒山孤墳,好不孤寂。

 

*賈璉獨自帶了幾個小廝,采擷林間草地上野花,祭奠尤二姐、尤三姐的芳靈。一個衣衫檻褸的和尚,突然出現,各放了兩束鮮艷的山花在兩座香冢上。

 

家僕:你是何人,我們二爺現在這兒,不許有人打擾。

 

賈璉:慢。

 

賈璉望著眼前這個和尚的側臉。

 

賈璉:你是,柳二弟?

 

柳湘蓮:施主。以往的柳湘蓮已經死了。

 

賈璉:賢弟?你怎麼就變剃光頭,變成了和尚?

 

柳湘蓮:塵緣情絲已斷,貪嗔皆是妄斷。孽海深重,情天難補;人生在世,“好事多磨”,終歸一場虛空。再美好的榮景,到頭來也是幻夢一場。再繾綣意重的真情,也難抵過命運的變數。

 

*賈璉低頭不發一語,正想回頭,柳湘蓮以憑空不見,眾人詫異。

 

  夕陽淒楚,逐漸西沈,賈璉默立墳前,久久不發一語……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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